在這網絡時代,為什麼我們的眼球這麼不爭氣,輕易被“搶走”呢?
2023年才過了3個月,馬來西亞中文網絡世界就經歷了兩件熱議事件——婆媳內褲風波和檳城咖啡店風波。(當文章刊登時,可能又有“新劇”上檔了,希望你還沒忘記前面這兩出。)
所謂“風波”,象形一點理解,狂風掀起的波浪足以讓人舉步顛簸。就算離事發中心遙遠,也會被層層疊來的浪波及。只是這些在網絡上發酵傳播的事件,根本沒有實體地在你我周遭上演,卻也讓人有非常深刻的參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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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你我根本不認識事件主角那對婆媳,或者根本不身在檳城更不曾去過那家咖啡店。但這兩起事件卻滾得比雪球還要大,只要打開任何社交媒體、資訊網站,甚至茶餘飯後都有人提起。當然,共情或許是其中一個原因,許多人對婆媳關係,以及飲料基本消費心有慼慼,因此一下子就融入到情境當中。
問題是,這些過往不如政治、社會新聞具有公共議題性質的資訊,輕易地佔據所有本應聚焦公共議題的媒體。這又回到了老問題:網絡時代,不管任何內容主導的媒體都在搶眼球、點擊和流量。
◢問題在所有題材都娛樂化
網絡打破原有資訊生態已是老生常談,當年電視的出現也曾造成紙本媒體很大的衝擊。已故傳播學者波茲曼早在1985年電視時代就寫下《娛樂至死》,批判了新興媒體因媒介本身的性質,越來越趨向娛樂化,最終將影響人類的思考和生活模式。
《娛樂至死》副題為“追求表象、歡笑和激情的媒體時代”,書中波茲曼舉出最有趣卻也最無奈的例子便是美國的第一場總統大選電視辯論。“美國前總統尼克森有一次檢討競選失利的原因時,宣稱那該歸罪於化妝師暗中搞破壞……化妝術或許已經取代了意識型態,成為政治家必須充分掌控的專門技術。”言下之意,進入電視時代,以視覺為主的資訊接收方式取代了人們思考總統辯論的政綱內容。
寫在電視時代的《娛樂至死》,波茲曼觀察到的影響來到近40年後的網絡時代依舊成立。例如,他認為受電視文化薰陶的民眾只懂“樸實白話”,不論語言、影像都要淺顯才行。
對應到現在網絡時代,我們更傾向點擊各種“懶人包”。不管是與公共議題無關的婆媳內褲風波,或者是國際大事俄烏戰爭,專業媒體或自發網民企圖用最少的文字搭配圖文來交代事情始末。然而捫心自問,俄烏戰爭的前因後果摻雜國族之間的矛盾和國際局勢角力,我們怎能期待自己透過幾組圖文就能掌握資訊?
波茲曼也寫到,“問題不在於電視為我們帶來娛樂題材,而是在於它把所有題材全都當成娛樂來表現。”
不妨看看前陣子的香港名媛碎屍案,媒體將重大謀殺事件當成連續劇報導。為了吸睛,全然罔顧鉅細靡遺的殺人過程將帶給受害者家屬多重傷害,也造成許多民眾感到噁心與恐懼。然而,譴責媒體之餘,身為閱聽眾的我們也該自問,有多少時刻是我們有意無意點擊那些腥羶色的標題?若我們抗拒,是否可以有意識地剋制自己點開那些報導?
這也連結到吳修銘(Tim Wu)《注意力商人》的論點,你我的注意力正是商人爭相搶奪的商品。作者從傳播史下手,讓讀者明白從報章雜誌、廣播電視到街燈、德士車身等到現在網絡世界,我們的注意力是如何更加分散到任何角落,成為他人獲利的工具。
遊梓翔在《注意力商人》導讀中寫到,不同時代“新媒體”的出現總會給商人提供新的機會和挑戰。根據吳修銘的分析,新的媒體未必就代表更強的注意力抓取力。在各種商業模式背後,“注意力商人”運作的是同一原理——找方法抓住我們的注意力,再把注意力轉賣給別人獲利。而這些別人為什麼要買我們的注意力呢?因為他們想要賣東西給我們。
“更令人擔憂的是,在一代一代‘注意力商人’各顯神通下,我們被抓走的注意力似乎越來越多,在我們的清醒時間中,剩下的注意力越來越少。”
《注意力商人》英文版於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前印行。黃哲斌在推薦序中指出,作者的種種論點恰好在大選中得到驗證。後來的許多報導也追蹤了當時詐騙點擊、資訊壟斷、演算法歧視、俄羅斯文宣、迴音室或同溫層等社交媒體的混亂現象,如何左右總統選舉結果。
作者也提到,我們不斷地查看貼文、自拍、名人訊息和條列文章(listicles),或者想在網絡上博出位出名。“注意力僕人”如果想要自救,不被“注意力商人”牽著鼻子走,吳修銘建議,不該總停留在“淺短被動”的注意上。“我們需要更多‘深長主動’的注意,或許包括看本書、陪伴親愛的人,找回自己。”當然,知易行難呀……
◢後真相在網絡時代更是發酵
說回檳城咖啡店風波,社交媒體上當時流傳“店主”開設結業與否的投票貼文。星洲日報記者後來聯絡上真正的店主澄清那是假賬號,然而假冒“店主”的投票貼文已經到處轉發。當時,我國的數位新聞記者郭史光慶也在臉書上分析,真假咖啡店的社交賬號名稱有細微不同,貼文定有貓膩。只是,不管是專業記者的懷疑,還是媒體找到當事人澄清,都不比假新聞傳播得迅速。
這就是“後真相(Post-truth)時代”的常態。根據牛津字典,後真相指在塑造公眾輿論方面,客觀事實的影響力低於訴諸情感和個人情感的內容。而後真相如今在網絡時代得到更大的發酵,因為社交媒體使用演算法,讓使用者陷入同溫層,包圍在自己的迴音室,只相信自己或相近的看法。演算法造成使用者不易得到其他角度的資訊,即便接觸到他們也不易接收、消化和接受。
麥金泰爾的《後真相》追溯後真相現象的發展過程,從否認科學的假新聞興起,到我們退回資訊孤島的心理盲點,全都逐一加以檢視。他認為,後真相是一廂情願的說法、政治語言的操弄、大規模的集體幻想。後真相的危險不僅在於放任我們以觀點和感覺來塑造對事實和真相的認識,而且讓我們陷入脫離現實的風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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