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寫信,我看過一部日劇。劇中女主角繼承外婆的工作,在鎌倉一家文具小鋪幫忙別人寫信。客人會來到店門前,和風的木屋,敲敲門,走到屋內的客廳。她端兩杯熱茶放到客廳的木桌上,兩人各踞木桌的一端坐好。喝著茶,客人開始講述自己想寫信的對象。通常客人都有無法親自下筆給對方的理由,連要用哪一種語氣來傾述都變得何其困難,可能是初戀情人、故友,或不再碰面的親人。她用一張紙先把對方所說的往事簡單記下來,客人離去以後,她便開始構思信的內容。除了信的內容之外,該用哪一款的信紙與粗細筆頭的原子筆也很重要。
如果世界上真有一份這樣的工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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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博士論文的最後一年,我每週都有兩三個下午會去Fahrenheit商場二樓的San Francisco Coffee。
我揹著有點重的筆電和幾本書,選坐落地窗旁的位置。這一面落地窗看得到沿著街道走去Pavilion的人潮。有黃皮膚的亞洲人,也有白人和黑人,像移動的世界地圖。我每次都因為這一幕感到自由。
喝著Iced Cappuccino,我便開始寫起論文。
那時候有同學跟我說,他每天固定去大學圖書館用學生證借一間研究室來寫論文。我試過,那真的是一間很小的研究室,僅有一張面壁的灰色辦公桌,一個電插座在桌旁的白色牆上,然後什麼都沒有了。門關上以後,我覺得好冷。那種冷與其說是中央空調恆常的極低溫,還不如說是被囚禁的冷清,我竟然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San Francisco Coffee有時會播放我不知道是什麼語言的外文歌,但大部分還是英文歌曲。我聽到喜歡的歌會分心地把歌詞抄下來或寫信給I。
我那時很常寫信給I。
I無論個性還是長相都十分孩子氣,是我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其中兩年我們還住在一起,應該是住在一起才變成最好的朋友的。半夜我們在客廳各自的書桌趕作業,餓了她會煮一鍋鴨肉味的泡麵約我一起吃。她家是開雜貨店的,她每次回家都會從家裡帶來茄汁豆、咖哩雞或沙丁魚罐頭,弄熱配著泡麵吃。
她喜歡歷史,平時的愛好是讀歷史小說,像二月河這種,對流行文化一竅不通。直到某次我們一起看了電影《遊園驚夢》,她莫名地瘋狂迷上電影中的吳彥祖,那個打著赤膊用水喉頭沖涼的肌肉少年。她說如果在現實中給她遇見吳彥祖,她一定會積極減肥,再也不吃宵夜了。沒想到在畢業之前,她隨大學老師去北京旅遊,在大飯店吃完飯搭電梯的時候,電梯停在某一樓層,迎面而來的人竟然是青年吳彥祖。
她最擔心的人就是我
她說自己目瞪口呆地看著吳彥祖,吳彥祖還被她的痴迷模樣逗笑了。
天啊,我覺得那簡直就是電影中王祖賢的豔遇,即使明明愛著溫柔婉約的宮澤理惠,遇到了吳彥祖終究還是會陷入愛情的。
當然對於站在無緣親眼目睹而僅能聽故事的室友的立場,依然慶幸I遇到的時間比較遲,不然過去那麼豐盛的宵夜都泡湯了。
畢業後她決定回家鄉當小學老師,我繼續在吉隆坡讀碩博。畢業典禮時她抱著我語帶哽咽地說,她最擔心的人就是我,她瞭解我某些無法於世安穩的部分。剛開始她常搭幾小時的巴士來找我,有時甚至是當天來回,約在日本餐廳吃壽司,吃完她又回去了。日子久了,大家都忙,她也沒再來找我了。
I很喜歡喝咖啡,我記得自己在寫信給她的時候,會提議她下次來吉隆坡,我們可以約在這裡。除此之外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內容,我會跟她說最近看了什麼電影,養的西施犬生病了結紮了之類的。
寫信我也用打字代替手寫。我享受指尖在筆電鍵盤上敲打的節奏,走過的人有時會被我敲打鍵盤所發出的聲響嚇到,真的很用力,像在彈奏一些什麼。寫完後存檔,去學校影印店印出來,裝在信封郵寄給I。
I都沒有回信給我,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就像我也不知道她還吃不吃宵夜,畢竟後來的吳彥祖也變成有點禿頭的慈祥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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