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長在【生命留書】／因為你們，我是閉著眼睛微笑的

我35歲才結婚。婚後兩人的生活目標似乎非常簡單，那就是每年出去旅遊。有了孩子，就帶他們一起去。我喜歡攝影，也留下了很多旅行時拍的照片。我相信，他們可以從這些照片裡，回顧和我一起生活的情形。但我更希望，他們看到的，是我跟他們在一起時，我是那麼地快樂。而我也希望，他們會更快樂地生活下去。

對任何事物都要先懷疑再求證

活了這麼多年，雖然生活相對地簡單，平靜，但自覺也學到了一些東西，一些很希望能夠去教給孩子的經驗。因為我不善跟孩子說話，只能偶爾在給他們的電郵中提出。當然，有些道理，沒有親身經歷過，是很難去接受的。但有一點，我還是要去提醒他們。

那就是，不論何時何事，都要抱著懷疑的心態去面對，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當然，有人會說，這是像我這種沒有信仰的懷疑論者的說法。但我並不是很粗暴地否定一切事物，而更多的，是要像科學家一樣，不斷地去驗證，然後才在某些條件下去作合理的總結。這世上有這麼多的衝突，都是因為人們都各持己見，不肯換位思考，死死地認定自己的神是神，而別人的是鬼。

尤其，在這個資訊氾濫的時代，真真假假的所謂新聞、報告、某某人的言論等等，都無日無之。信了它，後果就可大可小了。

你們或許會說，如果每樣事物都去懷疑，那麼，怎樣叫人去生活呢？那不是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不能吃了嗎？

所以，在面對懷疑時，就必須要有一個包容的氣度，不然的話，那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至於如何去拿捏懷疑和接受的平衡，就是一門藝術了，那就是生活的藝術。

當然，會有一些東西是不容許懷疑的存在的，比如，宗教信仰。有懷疑的信仰，怎麼還能算信仰？是不是？執是之故，我就一直都沒有信仰，這包括，宗教上的，還是其他思想上的。

這也不是說我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到底，也沒有人能夠證明，鬼神是不存在的。對嗎？既然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沒有確鑿的證明，那我也只好懷疑它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

總之，我是敬鬼神而遠之。這類事情，太投入就容易走極端。同樣的，在面對其他的人事物，都不要太執著，而是以更開放的心態去看待。切記。

除此之外，只要努力學習、工作、生活，上天是會眷顧你們的。在有能力的時候，儘量充實自己的健康、智慧和財富。這些都是為將來，當能力衰退時的生活而準備的。這不只是為自己而準備，也是為了能夠幫助有需要的人而準備的。

哀莫大於心有餘而力不足。助人為快樂之本，但是如果沒有這個能力，也就不能享受到這個快樂了。到時候再說遺憾，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一直都鼓勵我的愛人要能夠獨立生活，不要依賴別人，就算要去依賴的，是自己的孩子。雖然她並不怎麼同意我的看法，但我知道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拼起來是我都自愧不如的。但是你們兩個還是要好好去看好你媽，她需要的，可能只不過是你們的一些慰問吧了。

感恩有弟妹、知心好友

我生命中另一個值得安慰的，就是擁有像我弟妹這樣的家人。

老實說，作為他們的大哥，我小時候並不是一個很照顧弟妹的孩子。大了就好一些，不再去欺負他們了。但他們並不計較過去，卻反過來很照顧我！那種溫暖是很真實的。

但是，我和二弟的恩怨情仇，就稍微複雜了一些。這絕對是現在必須說清楚的。

二弟小我13個月，可是我從小就擺著大哥的姿態。我想，他一定一直在忍著我。到了我們讀中學的時候，他進入了國民型華文中學，而我，因為小學畢業會考成績不及格，只能去私立獨中。這兩間中學的文化不大相同，在校際方面更每每是對立的。

有一天早上我忘了是為了什麼，我講了他一句，他也頂回我說：“別以為你很厲害！”從那一分鐘起，我們就不再和對方說話了！

但有一件奇怪的事是這樣的。

在中學畢業後，他成功申請到紐西蘭升造。在當時，紐西蘭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他是不可能在四五年內，畢業之前回家度假的。

他離家那天，爸媽送他去機場。我只有在家裡跟他握手說再見，然後就快快跑上樓，一個人在那裡流淚！雖然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他說話，但我們也不曾吵架。我們倆都是倔強地不要認輸而先開口。但是，我們卻在他離家後開始通信！這真是有趣。也忘了我們在信中寫了些什麼。應該只是報告自己的生活，也應該沒有去談什麼心事。

就這樣過了5年左右，他就回來了。回來後我們就不再寫信了，但是，還是沒有講話！兩個都是牛脾氣。

雖然在很多方面，我們是有差異的，但我們是一家人的心裡是一樣的。或許，根本就是因為這些許差異，造成我們難以溝通。可幸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情況逐年有所改善。在多人聚會時，我們都會參與談笑，但是，在兩人單獨相處時，就會感到不自在。

我想告訴他，我是很想跟他有說有笑的。

我確信，當我離開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了解到，當年我跟二弟告別時的感受。

兩年前，一位時常跟我們一班同學一起玩的老同學，癌症過世。那是認識差不多50年的朋友，雖無血緣，卻是相知。在他的靈堂前，我們用哭泣的聲音，合唱〈朋友〉為他送別！當下是痛心的感覺。因此，我也不難體會，我離開時，我身邊的好兄弟姐妹們的感受。

我只想要告訴他們，我感激他們給予我的快樂，那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概括的。他們其中，很多都是我的知心朋友。我是那麼地幸運能擁有你們這些朋友。我覺的，我是那麼地富有。人說世上難得一知己，而我卻擁有這麼多個！人生尚有何求呢？我要你們知道，因為你們，我是閉著眼睛微笑的。你們也不必過於傷心。我們麈緣已了。儘快恢復你們的正常生活。珍惜每一刻，將它用於尋找自己的平靜與快樂。我現在是平靜的，也是快樂的。咱們，就此，別過。

我能為自己的國家做些什麼

最後，我也要向我的國家道別。

我爸在十幾歲的時候跟他父親從中國南來。是的，我的文化祖國是中國，但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是砂拉越，我的親朋戚友也都在這裡。

不論是在我出生的50年代的殖民統治，還是接下來的馬來西亞，我的族人，似乎都不是以國家主人的身分在這裡生活的。這將會是我終生唯一的遺憾。當我要說，這裡是我的祖國時，為什麼總覺得有些怪怪，更可恨的是，有部分國人，竟也給予我一種怪異的目光。

我一直想要對我的祖國說，相信我，別質疑我的忠心。請給予我公平的待遇和機會，我會讓我們的國家更為富裕和強大。那麼，每個人民都會以作為這個國家的公民為榮。而現在呢？為什麼我們總不能在外國人面前抬起頭來呢？

我甚至要忍心將我唯有的兩個孩子送出外國，在不是他們的文化祖國，也不是他們的在地祖國的地方，重新生活。他們的處境，甚至比他們的祖父還要孤獨，因為我爸當年是跟很多親戚一起過來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尋求我的國家和我的族人的原諒。

雖然說，我的國家沒有公平對待我，但是，我也沒有盡全力去改變它。我一直在問，國家能給我什麼？但我卻很少去問自己，我能為國家做些什麼？

我一直在尋找藉口說我的能力有限，我不能領導大家去改變這個局面。我沒有準備去犧牲我的時間，精力，甚至生命，去為這個國家做什麼。我所有認識的人都和我一樣，努力工作，為現在和將來的生活做打算。我們只當這個國家是一個找生活的地方，就像我的祖父一樣。當然，我們也有看到一些我們的族人在努力，想要改變這個國家，但是他們也似乎沒有很大的成就。那就不禁就使人有些洩氣。

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有來生，希望我能重回這個我熱愛的土地，成為一個偉大的領袖，就像我的偶像，李光耀先生那樣，帶領我的國人，走向更美好的未來。那麼就真的是，一生無憾了！

別了，愛人，孩子，弟妹，朋友，族人，國家，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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