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師梅志雄／人生下半場，我要去見識更多未曾見過的風景
檳城喬治市的興巴士藝廊（Hin Bus Depot）原本就是文青聚集地。2022年9月，後方的廢鐵廠改建成實驗社區COEX@Kilang Besi，主體是建築事務所，圍繞青青草地的還有咖啡館、漢堡店、《城視報》與島讀書店，及社區圖書館共思社。半年來，幾乎每個週末都有展演活動，成了檳城藝文愛好者的新基地。那個把建築事務所從商業大樓搬來廢鐵廠，打造成實驗社區的就是建築師梅志雄。
聽梅志雄分享COEX的誕生，像是聽一段從中年危機解脫的勵志故事。所謂勵志，不在於怎麼從人生低谷反彈逆襲，而是昂首闊步地走人生下坡路。“走下坡”不再負面，而是有著過來人的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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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開COEX過往活動，有小型演唱會、各類議題講座、新書發表會、私房菜晚宴、藝術展覽……3月到訪的那個晚上，COEX舉行“村民大會”，在那裡辦過活動的私廚、策展人、寫作人、攝影師聚在一起，回顧半年來的發展，探討未來的方向。大會主持人就是“村長”梅志雄。
稍早的下午與他會面，說明專訪來意，他話接得熟練且直白：“反正我工作還是蠻順利的，幹嘛要去搞三搞四？這些組合怎麼會在一個人身上？到底是什麼把這些東西圈起來？”他不只是建築師跨界搞藝文、文創，也是馬拉松跑者、鐵人，愛好畫畫和烘焙。很多人都問過同樣的問題，他也在心裡自問過很多遍，為什麼“梅志雄”會去做這些事？
想做個乘法實驗
訪問在建築事物所外的長桌進行，對面的店員送來咖啡，傍著草地，有點像在野餐閒聊。與過去在冰冷商業大樓裡的事務所不同，透過透明塑料浪板圍成“牆壁”，就能隱約看見內部；推開厚重旋轉木門，開放的辦公空間更是一覽無遺。會議室外一面展示櫃是回收木製成；對面商店是工人宿舍改建；廢鐵廠生鏽的大門沒換，從外頭經過，不會留意到裡頭有一所建築事務所。平日是辦公的寧靜，週末是活動的熱鬧。那是他打從心底想與社區連結的表現，也是COEX的核心精神。在這個社區，他想做乘法實驗，找出讓社區、經濟和藝術能夠更好互動的關係。
約在2017年，梅志雄在工作上遇到瓶頸，舒適圈裡待不住，開始思考，不能老是隻設計漂亮的建築，而必須讓它有內容。“真正的建築是讓使用者在裡面體驗到什麼？”那些體驗還包括各種感官感受，顯然超出一個建築師的專業範圍。他先去開了一家咖啡館，把自己置身在終端消費者位置去感受體驗，嘗試以此走入社區吸收養分，但最終發現這不是他想要的。
直到現在COEX成型且營運了半年，梅志雄回看自己如何審核發現，來表演、展覽的作品要是原創，來經營的餐飲業老闆要親自駐店，“要有自己的風格，有粉絲是衝著你來，還要喜歡分享。”他更清晰瞭解自己的想法，他重視的“社區連結”是人與人之間真切的交流，還有原創、發自內心的想法。
不過，“建築師”“跨界”“文創”“藝文”，用刻板印象思考這幾個關鍵字，梅志雄大概就變成有閒錢搞文化的建築師，或稱“文化資本家”。他嚴正澄清，當然不是吃飽沒地方花錢才這麼做，而且對公司也挺愧疚，因為一些可以分配給員工的資源先延後了。
“這不是有錢人的任性，而是不做覺得人生不完整。”對他而言，這是年過半百，人生步入下半場後，必須把握時間完成人生清單的項目。
中年焦慮加速COEX的落實
COEX原本是這些年零散模糊的想法，不時敲敲梅志雄的門，而他理性的一面總會跳出來撥開，告訴自己專心工作賺錢要緊，不要去理風花雪月，不要中毒。可是，這個想法從沒消散過。
說來，是中年焦慮策動梅志雄將COEX的想法付諸行動。40歲開始步入中年，長期久坐工作導致四肢容易麻痺，有肚腩，他開始感受不再年輕，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當時眼見朋友完成鐵人三項，有天他開始跟著跑。2015年44歲，完成42公里的馬拉松；2018年47歲，完成220公里的鐵人三項。
完賽鐵人三項好比經歷痛苦深淵，幾乎感受不到雙腿了，可是抵達終點時，大會司儀用渾厚有力的聲音宣佈“MEI CHEE SEONG, YOU ARE IRONMAN!”，又會期許下一場鐵人賽事。Ironman有個口號“anything is possible”，他說，聽起來雖然沒什麼大不了，但當自己完成很不可能的事，就真的沒什麼是做不到的了。
或許因為擅長畫畫，梅志雄說起人生很有畫面感。“我們上山，永遠不知什麼時候到達山頂，可是當你到達山頂往下看，你已經知道下山的路怎麼走了。”他形容，人生過半的時候，就是已經知道下面的路怎麼走，於是有倒數人生的危機感時，自然知道要怎麼做。
梅志雄自認人生前半部像過著高材生的生活，基本上是按照課本和社會灌輸的劇本前進著。“當我瞭解社會越多，我發現精彩的部分反而是我人生前半沒有經歷到的。所以我必須更珍惜人生下半場，快點把沒有看到的東西，儘量越看越多越好。”
中年危機在他的人生裡反而變成轉捩點，所謂“過了人生高峰”變成掌握制高點，看清自己要什麼，再加上曾經超越極限，就真的無所畏懼了。
梅志雄坦言，年輕的時候也是對自己沒信心，要靠累積財富來買到安全感。“那只是有個數目讓你覺得安全。”現在的他領悟快樂是相對的道理，也清楚知道想要什麼，慾望就會此消彼長，對金錢需求降低。
找到人生的節奏，順勢而為
然而，梅志雄不是那種激勵講師類型，每天對鏡子中的自己握拳吶喊“我一定行”。“能不能？在我心裡已經知道是能的了，不用鼓勵自己都會很自然地去做。”或許那就是鐵人有資格的驕傲，而且能就做，不能不就暫且放下，灑脫得很。就像COEX，其實之前在不同地點嘗試幾次，只是沒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問口袋名單還有哪些還想完成事？他說，騎腳車到倫敦或帆船環遊世界。“我也覺得很荒謬，但放在口袋就ok了，成就成，不成也沒關係。”梅志雄認為擺正心態很重要，“以前我要看到整條路鋪好了，我才會走第一步，不然沒有信心。”他是指對自己和社會有信心，人過中年，發現很多事可以順風順勢去做。
梅志雄這麼形容現在的狀態，不用休息，換句話說正在休息。“休息不是一種生理的休息狀態，而是心態。”如今的他，對社會有信任感，對自己有安全感，對財務和未來的命運感到樂觀。用他擅長的馬拉松比喻，“人生很自然找到自己的節奏，可以跟自己的節奏過日子，不會太快太慢。人生應該是要享受那個節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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