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一個拐彎,我就看見了曾經在La Recoleta墓園看見的,如百子櫃的一格一格墓穴。只有在這裡,6年前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與如今的馬尼拉有了交集。
ADVERTISEMENT
我們再往深處遊走,彷彿走進了真正的社區巷弄。早晨10時許的時光,天光大好而炎陽未至,小孩在街上蹓躂玩耍,大人剛從“屋裡”走出來。如果不是一幢幢簡陋的“房子”里正擺放著明晃晃的棺木並刻有名字與生卒年份,而且事前清楚知道這是一座佔地寬廣的公墓,我會以為這就是馬尼拉某街頭的小社區。
有些棺木橫七豎八,參差不齊大小不一地排列在一邊,也許得跨過某些陵墓方能抵達更深處的陵墓。穿插在這些棺木冢間的高架,則掛著晾曬衣服的衣架,或三兩個或四五個,有點突兀卻又如此自然。也有些鍋碗瓢盆隨意地擱置在棺木邊或棺木上。生活就在死亡裡。但又好似,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或害怕的。
我忍住瞠目結舌,又無法過於失禮地窺視他人的生活。就在另一些有棚戶遮蓋的陵墓裡,一棟小房擺放著棺木。棺木邊上有長木板凳、衣櫃、電視、風扇和那些隨意搭放的衣衫毛巾。有人赤裸著上身,大剌剌地躺在棺木上睡覺。摩托車也就這樣停放在房子裡,與棺木與亡者為伴。可摩托車算什麼呢?這裡的“非正式棲居者”(或簡單來說就是非法住民)也一樣陪伴在亡者身邊生活。
偌大墓園裡的某些轉角,還有小型雜貨鋪。大人閒坐在路邊嘮嗑,小孩戲耍。而亡靈安睡。
這是另一座馬奎斯的馬康多小鎮嗎?魔幻寫實的生死同在。
在這裡,生與死捱得很近。沒有禁忌、毫無隔閡。悼念便是“與你的屍骨一起生活”。死亡與笑語互不矛盾,甚至相濡以沫。
我踟躕在他們的生活裡,像個粗暴的闖入者,無所知又驚訝萬分。以致我幾乎瞬間忘了華人義山的莊嚴。在華人的觀念裡,死亡必須悲慼。因而身後事必須肅穆莊嚴,連墓園也一樣嚴肅。然而在這裡,我彷彿看到死亡也可以與生活一起野蠻瘋長。或許是因為菲律賓人樂觀隨和的天性,百無禁忌?是的,為何要有禁忌呢?躺在棺木裡的,也許就是你愛的人。
然而或許更殘酷的現實是,擁擠的大都會、邊邊角角的貧民窟、捉襟見肘的水供電供、些許混亂的治安與噪音,讓這些困窘的人最終選擇了相對安全又清淨的墓園作為棲居地。“至少死人不會傷害你”,我後來在一篇2017年的報導裡讀到被引述的這一句話。
那天我不曉得走了多久。有點茫然地看著那些我認不出的Street 1、2、23、24等。這裡連街道的名字也很隨意。生死既然隨意,街道的名字似乎也不必太認真。
然後我們回到了大街。重新走入鬧哄哄的馬尼拉街頭,走入擁擠的人、擁堵的車流,和有些汙濁的空氣裡。
一個早上,我走進了兩座述說不同死亡觀念的墓園。瞬間挑起6年前遙遠的布宜諾斯艾利那座華麗而詩意的La Recoleta的記憶。
鄰近正午的陽光迷迷濛濛地灑下來,我有點口乾舌燥。
不得不說,是有點恍惚的。
後記
回來以後搜尋馬尼拉北部公墓的資料,發現其實那裡很早就有“非正式棲居者”。有些是被亡者家屬聘請來照料陵墓的人,有些則是真正在馬尼拉這座大都會里找不到棲身之所的貧民。有些居民稱,至少墓園比較清靜,更比某些普通社區安全。當然也會有犯罪活動,故有的陵墓“房子”也會上鎖。
2022年11月25日,我踏出了馬尼拉北部公墓以後,就知道自己再也忘不了。
注:南美洲智利的首都聖地亞哥其實也有一座相似的墓園。與La recoleta非常相似,而且下午時刻還有說書人(是真實的說書人)在名人陵墓前繪聲繪影地述說名人的故事,或扮演有名亡者的角色,為墓園添了一絲有趣。那裡沒有感傷,反而有更多的輕鬆。智利南部小鎮Punta Arenas也有一座種滿了精心修剪成一個個巨大的鐘的高大綠樹,排列形狀如同西洋棋擺陣的墓園。記憶已渺,我竟只記得那些鍾型綠樹有種童趣。然而無論這兩座墓園佔地多廣,始終不及La Recoleta墓園的豪華奢侈。
相關文章: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