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舉照明燈,凝視著巖穴巖畫,猶如發現了隱藏在時間深淵的古老藝術。巖壁上所留下的稚拙線條、神秘圖案與色彩氤氳著神秘氣息,擁有無限遐想和揣測。內容時而紀實記載生活環境,時而流露出古人對大自然的敬畏、對神明祖先的崇拜。馬來西亞巖畫專家蘇招月博士非常熱愛巖畫,幾年前一直在霹靂近打穀巖洞尋幽探秘,用影像採集古人的巖畫創作,希望能破譯巖畫背後的文化內涵和神秘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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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抱持遊玩的態度入洞穴,未必能感受到巖畫的召喚,反而需要沉下心,目光專注,才能發現巖壁上的神秘創作。蘇招月向我展示多幅巖畫照片,但這些巖畫並無特定主題,亦沒有波瀾壯闊之勢,卻又刻畫出古人對周遭環境的敏銳感知,能夠依肉眼所見繪畫出各種景物。
在2010年被列為國家文化遺產的打捫巖洞就有滿壁紅色和紫色巖畫,融合了不同時期的巖畫風格。學者統計有六百多幅獨立巖畫,可是無法湊成長篇故事。“(可能)本來是一幅很大的主題巖畫,或許環境因素、巖壁剝落或被人破壞,很多巖畫的內在連接就斷裂了。”
蘇招月畢業於理科大學考古系,博士學位專攻巖畫考究,並把研究範圍鎖定在馬來半島的巖畫分佈、巖畫與人類活動之間的關係。她對巖畫一直存有疑惑,比如古人的繪畫動機?為何選擇在某個巖穴位置創作?“另外的重點是它看起來很漂亮,又有很多顏色。”說完,她便發出清脆歡快的笑聲。
陰差陽錯接觸巖畫
她自小對人類行為模式感到很好奇,本想成為心理學家,後來接觸人類學,研究視野變得更開闊。“我小時候是一個比較多問題的兒童,我會問很多為什麼,可是沒有人給我答案。長大之後,剛好發現我喜歡讀書,就覺得如果能夠用這個方式找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何樂不為?我蠻享受做這件事。”
考古屬於人類學的一個分支,她在接觸人類學後,想專攻原住民文化,卻陰差陽錯參與了一場關於打捫巖洞的工作坊,轉移了她的研究軌跡。“看到巖畫的一瞬間,我是被震撼到,打捫巖洞的巖畫遺址太壯觀了,而且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我們走過一些樓梯、森林,最後來到頂點,你看上去,整片100米的巖牆都是紅色、紫色的巖畫,那麼高又那麼大。我當下是被這個場景所吸引,從此就沒有回頭路了。”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幅紫色“海牛”巖畫,在巖壁上顯得分外矚目,很多人第一眼就被它所吸引。她本以為古人真的在畫海牛,可是,仔細翻查資料,海牛隻有兩個鰭狀前肢,“海牛”巖畫則有四肢。
此外,“海牛”喜歡溫暖海域,常在柔佛豐盛港海域出沒。她不禁地問,它們有可能出現在霹靂州嗎?畢竟打捫巖洞距離海邊有60公里。有人推測,這幅作品或許是透視圖,古人從高處往下看,然後記住這個“動物”,再畫在巖壁上。依這個體型,他們大概是遇到了大型蜥蜴,然後畫出頭頂和四肢。“我有去訪問一些原住民,他們又說,這是傳說住在山頂的紅魚,是一個守護神來的。”
巖畫考古太冷門
巖畫絕對是一個古老神秘的謎團,古人可能在巖壁書寫生存見證,抑或記錄著部落的社會習俗、祭祀崇拜、狩獵場景。這些巖畫的呈現手法皆很抽象,未必每幅作品都能勾勒出明顯的景物輪廓。
其實,巖畫考古頗為冷門,蘇招月未專攻巖畫時,知道有一位新加坡籍學者Dr. Noel Hidalgo Tan在理大攻讀碩士時,專門研究打捫巖洞巖畫。後來,對方去了泰國SEAMEO考古與美術區域中心工作。
“在他之後就沒有專門研究巖畫的相關論文,直到我進入這個領域,所以現在有兩本論文了。”她緩緩地說,許多學者論文在講述一個大型的考古研究,比如擅長考古發掘的哈迪達哈(Adi Taha),他曾撰寫一份關於烏魯吉蘭丹的論文,但巖畫僅佔論文一小部分,不會有巖畫的詳述分析和記錄。“巖畫常常是被遺落的一小塊。”
巖畫與人類學有關係
巖畫是不是原住民畫的?大家直覺認為巖洞附近會有原住民部落,能夠向他們探詢巖畫來歷,可是實情並非如此。2016至2019年,她在研究巖畫和原住民之間的關係,會踏足原住民村落訪問,便詢問關於巖畫遺址一事,結果對方毫無頭緒,甚至沒有聽說過巖畫。
在研究巖畫時,她認為與人類學有很大關聯,可以透露古人的行為思考模式。“有些是為了鞏固他們社會里面的結構,假設你把男生或‘哈剌’(巫師)畫得比較大、比較仔細,間接地也是鞏固他們在整個族群裡面的地位。”換言之,古人會虛構人物大小比例,未必是真實的。“有些原住民的傳說有巨人族,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去證實這一點。”
另外,泰國有學者研究,部分國外巖畫會描繪古時社會分工,如男性在狩獵,女性則在跳舞或抱著襁褓。從某種意義來說,古人想要加深這種認知。
好特別的“X光巖畫”
當問及最難忘的巖畫時,她直言太多了。過去,她曾去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巖穴,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夠抵達巖畫遺址。“那時候拿著手電筒,去到那個地方之後,看(到巖畫)的時候很震撼,因為周圍真的完全很暗,只要關掉燈就真的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東西。你一開燈,前面就是滿滿的紅黑巖畫。”
巖穴內,牆壁上有至少一米長的人形巖畫,還有其他大幅的巖畫圖騰。然而亦發現很多塗鴉,許多人用石頭在巖壁上刻畫,破壞了整個巖畫藝術觀感。
“我們不會公開地點,因為怕人家去(破壞)。這些地方沒有保護措施,巖畫分分鐘被破壞以後,沒有人可以負責。”以馬蘇拉巖洞為例,它本是受管制的旅遊景點,在入口處的巖壁上有黑巖畫,可是始終難逃毒手,塗鴉者還是有辦法爬上去作畫。
“這是人的本性,要留下你的印記。”她嘆了一聲。
蘇招月特別提及打捫巖洞有一幅巖畫令人充滿好奇,她猜測古人畫了一隻疑似懷孕的鹿,因為對方將肚子內的小鹿也畫出來。至今為止,它是獨一無二的作品,所以她便將那幅巖畫的風格稱為“X-ray Style”。
那幅巖畫的線條非常細緻且沒有任何失誤,更沒有任何重畫擦拭的痕跡,估計是苦練有功的作品。“如果有練習過的話,代表其他地方也可以找得到同樣的東西。如果對方不在巖壁上練畫,那可能是在別的方面會找到類似的圖案。可惜地是,到目前為止還是找不到(類似的)。”
巖畫到底有多老?
當問及巖畫到底有多老?她推斷大馬巖畫是在新石器時代才出現,年齡大概5000年至2500年。不過學者想為巖畫測年不容易,比方說紅巖畫是用赤鐵礦做為顏料,學者必須從巖壁切一小塊樣本去化驗,或者是切除長在巖畫上的礦物質。假設巖畫上有小型鐘乳石,那可以檢測鐘乳石年份,再加上巖壁的測年數字,便可以推斷巖畫的年齡。
蘇招月說,通過巖畫內容也能夠推斷巖畫年代。如果看到馬匹的巖畫,那麼可推測是19世紀以後的畫作,因為馬匹是從外國進口的物種。
當然,很多人對巖畫存有爭議,認為會有人仿古代巖畫,學者要怎樣確定這是仿畫或真實古畫?“對我來說,我不會糾結這一點,因為沒有答案的。”
努力推廣考古教育
她內心一直想要推廣巖畫教育,但她不鼓勵帶團參觀巖畫,除非有關洞穴已做好萬全措施,能夠保護好歷史遺蹟,以及參觀者的安全。她舉例在法國,當地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史前巖畫遺址叫“肖維巖洞”(Chauvet Cave),他們為了不破壞洞穴的生態環境和巖畫,直接仿造一個山洞。
“其是我想要給大眾推廣考古教育,這主要被我的導師吳曉眉博士影響很深。曾經有一個參與我們工作坊的人對我說過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對方說,‘你其實不能夠怪我們不去在乎考古,而是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存在。那如果不知道它存在,我們要怎樣去接受它的價值。’”
“所以你不能夠怪人家不去在乎考古,只是我們沒有讓他們有機會接觸考古。”
蘇招月年輕時曾想過到《國家地理》雜誌工作,後來深究巖畫考古後,覺得未必要嚮往國外。她本身對這片土地有情懷,想要在自己的地方深耕,一步一腳印地走下去。“不能急咯,可是很快樂啦!”她由衷展示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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