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安|從“孔乙己文學” 看中國年輕人思潮

三年冠病疫情衝擊世界經濟，中國經濟也難逃下行困境，青年就業困難的問題日益突出。中國網民開始自嘲，多年苦讀卻找不到與自己學歷對等的工作，就像魯迅筆下的人物孔乙己，脫不下長衫去適應社會。

這些言論，頓時成了中國官媒批判的對象，“長衫是衣服，更是心頭枷鎖”，勸告中國青年脫下枷鎖，找到自己的使命。

結果，官媒說法卻在青年圈子引起反彈，他們在網上反問，中國經濟形勢嚴峻、失業嚴重，難道也要由年輕人自己來承擔責任嗎？

這場熱議的推手之一，是轉做網絡內容創作者的下崗青年，名叫“鬼山哥”，他將樂團“卦者靈風”原曲《陽光開朗大男孩》改編為《陽光開朗孔乙己》，今年3月25日在中國視頻網站BiliBili發佈，引起年輕人普遍共鳴。

《陽光開朗孔乙己》這首歌在視頻十分受落，似乎也契合網絡上中國青年的情緒。只是，這視頻現已被全網封殺，但有機會接觸到的聽眾，肯定能體會到鬼山哥歌詞的尖酸刻薄，敘述中國畢業生對就業前景的真實看法，也用魯迅的文學來表達他們的沮喪。為了讓讀者體會歌詞意境，摘錄如下：

“穿上一件破舊的長衫，我說著之乎者也，惹來嘲笑…駱駝祥子之所以死，是因為他拉車不夠努力；魯迅的每一篇文章，都碰了不能碰的話題；陳勝吳廣的日子不甜，是因為不能腳踏實地…

“我看看長衫說，我是陽光開朗孔乙己…勞動力倒進河裡，我也不便宜賣你…你開著蘭博基尼，卻笑我不夠努力…這腐朽的舊社會，和我有寄吧關係…

“雖然我每天都洗臉，但口袋比臉還乾淨；我只好穿著長衫，替官老爺抄書忙個不停；本以為工作很清閒，不曾想確實玖玖陸…

“讀書是為了中華崛起，而不是去送外賣快遞；陽光開朗孔乙己…孔明是我的理想，商鞅是我的下場”。

鬼山哥自嘲這只是一首為了自己失業又要賺取母親醫藥費而寫的歌，引起網民迴響並對這首歌給予落力支持，沒想到竟也引起轟動，還須勞動中國官網和黨媒來開導，成為一時輿論焦點。

“孔乙己文學”在中國互聯網爆紅，許多年輕網友也用“孔乙己”進行自嘲，例如“學歷是我下不來的高臺，更是孔乙己脫不掉的長衫”等詞句被廣傳，借“孔乙己文學”抒發自己“畢業即失業”的迷茫。

英國媒體《經濟學人》也關注這件事，除了文字報道，也安排北京分社主任和駐中國高級記者通過博客室討論孔乙己現象，為何魯迅的小說人物會引起中國網民與政府之間的爭論。他們也在博客室裡播放中國畢業生錄音片段，讓讀者聽到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前景。

我在中學時代讀過《吶喊》，當時只把孔乙己當作是書生變乞丐的落魄寫照，對魯迅的用意不算透徹瞭解。小說意境是提到辛亥革命後，國民維新變法意識堅強，但仍有孔乙己這般照穿長衫的腐舊象徵，經常在酒館徘徊不去，突出一個書生乞丐悲慘際遇的強烈寫照。

孔乙己被人嘲笑為貧窮，但他仍堅持自己博學的形象；人家嘲笑世界變了但他仍以背誦古詩方式，試圖教孩子們寫難懂的漢字。後來，孔乙己涉嫌偷竊並被毆打作為懲罰，然而他仍爬回酒吧，引來更多的嘲笑。當他最終消失時，人們都當他已經死了，不當一回事。

重點是，時至今日，孔乙己的故事又在中國年輕人群中廣傳必有其因，可能，網民是諷刺社會高低層面的脫鉤，間接又回擊中國官方對青年就業難的一些說法。也可能，“孔乙己文學”風氣是把中國青年和就業問題捆綁一起，年輕人“畢業就是失業”的火焰，是一股暗勢力，但不知日後如何收場。

迴歸經濟數據，預計中國今年將有1160萬人從大學畢業，是創歷史新高，但城市裡竟有“畢業就是失業”的人口，走出校門而找不到合適的工作，16-24歲失業率接近20%。

互聯網年輕人的孔乙己熱議，是審問學問過高是否就能學以致用、生活富裕的保障？“陽光開朗孔乙己”歌詞也是間接盤問社會：“莫非，讀書害了孔乙己，也幫了孔乙己？”

中國季度GDP增速超預期，但畢業生勞動力市場疲軟，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這也關係到孔乙己迷思，因為數字顯示，時下大學畢業生數量與工作搭配數量之間，實在存有巨大差距。

所以，“失學就是失業”這句話現在網上很常見，孔乙己的表情包也是卡在這裡，官方反應更是一種嚴厲的提示。

大致上，官媒是開導年輕人應從魯迅的故事中吸取不同的教訓，央視網站也發文聲稱“孔乙己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當代有志青年絕不會被困在長衫中，自命不凡，不敢離開知識分子的寶座”，反而應該放下讀書人的架子去奮鬥闖天下。

3月30日，鬼山哥視頻戶頭被解禁，發佈新歌《陽光開朗孫悟空》，完全沿用《陽光開朗孔乙己》的曲調和句式，只是主角換成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歌詞最後一句寫到：“正義是我的依仗，失敗是你的下場”。

聽後除了悵然，也只能莞爾一笑，因為馬來西亞年輕人遲早也會面對同樣的困境，希望到時他們不會一面倒向綠潮政治那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