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衛塞節這周剛從斯里蘭卡回來,心神至今未定,整副心思還牽念在這個無比神聖虔誠的國度之中。走在路上,隨處一個轉角即可見到的佛寺佛像,彷彿你在做什麼,或你想做什麼,皆有神靈的提示和護持,行走坐臥皆是修行。說什麼也沒想過,如此一個與我言語不通的地方,卻有著跟我親密相連的宗教信仰,繫縛著兩個不同的生命和文化。
1918歲末,梁啟超率團赴歐考察,途徑昔日的錫蘭(即今天的斯里蘭卡),並將其見聞記錄於《歐遊心影錄》“南洋所感”一節內。他們一行七人,先經過香港、新加坡和檳城,之後到達科倫坡,即今天斯里蘭卡首都。梁啟超此行正逢巴黎和會召開,他原來準備會見美國總統威爾遜,爭取強國支持中國收回德國侵佔青島主權,但最終卻得知英、法、美等列強已決定將德國權益轉讓給日本,一切為時已晚。可以想像,梁啟超當時萬不得已的憤恨和惱怒,他即刻致電回國告知此消息,沒多久,歷史性的五四運動隨之引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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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局來到了這樣不可逆轉的地步,梁啟超等人怎是焦慮了得?《歐遊心影錄》難免讓人不時掉入灼熱的思索之中。此書記錄了梁啟超對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歐洲局勢的觀察,對中西文化比較的剖析,對中國青年“民智未開”的隱憂,對世界思潮和文明的展望。如今百年過去,其思考仍見精闢。
在46歲這一年,梁啟超啟動了他和朋輩們的歐遊之旅,持續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們的航行像學生旅行一樣,在船上學習法文和英文。每天早晨8時,他們各自拿著書在船上朗誦,直到中午12時,再彼此交換心得。其他時間則午睡、打球、下棋和寫文章。日子倒也過得清閒自在。梁啟超寫道:“我們須知天下事是急不來的,總要把求速效的心事去掉,然後效乃有可言。”他把建設家國的希望押注在未來二、三十年的青年身上,儘管新中國的革命運動是當務之急,但萬不可著急,“其實二三十年光陰,在國史教科書上不過佔一頁半頁,算什麼呢?我們只管興會淋漓的做去便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一份氣定神閒,《歐遊心影錄》讀來仍讓人心神愉悅。我從前輕易地以為此書只是一本歐遊實況錄,直到最近重讀,還真覺得梁啟超壓根兒就是神預言。正如他於1902年創作的小說《新中國未來記》所預測那樣,中國60年後將成為世界強國,並在上海博覽會上向世界展露鋒芒,這般勝景已然實現,今日看來,又何來不經之談?
在“南洋所感”一節中,梁啟超提及他們停泊在楞伽島,當地土人稱之為錫蘭,即今人所知道的斯里蘭卡,竟與我們常說的“南洋”共系同一條脈搏,一切亦幻亦真,直到我自己站在斯里蘭卡的獅子巖上,走入古都康提(Kandy)湖畔的佛牙寺內,想到梁啟超和同伴也曾走過這段路,書中的情節即瞬間立體起來,我竟身臨其境。
梁啟超一行人抵達科倫坡後,便租了車子前往佛教聖城康提。沿途,漫山遍谷種有椰子檳榔,椰葉婆娑,老樹攀藤,路邊的大象不時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口渴了,他們就在山邊的瀑布舀水喝,或有當地美人剖開椰子獻飲,所有景象跟我這趟遊島所見別無二致。原來我們都曾在不同時空深深被這靈境所震攝,尤其在萬山環繞之中的康提湖景,美得讓人窒息。梁啟超說“日本的太素,瑞士的太麗,說到湖景之美,我還是推坎第”。南洋景緻,如痴如醉。
當晚,他們就在這裡留宿,蔣百里說道:“今晚的境界,是永遠不能忘記的。”梁啟超也一夜未眠,倚山對月,默誦了幾段楞伽經文,回想起午間張君勱遇到一個當地土人,才閒聊不久就問他:“你們為什麼不革命?”如此一問,怪不得人家都答不上話來了。
對啊,我們為什麼要革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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