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推崇的民主與科學,所謂的科學,首先就得允許讓人有“懷疑”的思想空間以及嚴謹去實驗實證的環境;而所謂的民主的真諦,更要學會尊重少數。否則那不過是縱容主流或多數人可以鴨霸,那是助長專制和威權的溫床,五四的弔詭與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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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來的世界發展,很長時間一直是西方坐大和主導,以致縱然1914年戰事主要的戰場侷限在歐洲,人們仍稱之為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很顯然這是西方中心觀的用詞。
大戰結束,有戰勝國也有戰敗國,乃有巴黎和會的召開,重新劃分勢力。這場所謂的“世界大戰”,德國是戰敗國。站在中國立場,理應能收回德國在山東的權益,但參與和會的列強竟要把德國原在中國山東的權益轉讓給日本。這消息傳回中國,遂有1919年5月4日北京的大學生率先遊行示威,訴求“外爭主權,內除國賊”,進而引發全國性的罷課罷工浪潮,最終迫使中國代表拒絕在凡爾塞條約簽字,是為五四運動的爆發點。很顯然這是一場愛(中)國的運動。但能有此激昂的愛國自覺,五四運動其實也是和1915年陳獨秀創刊《青年雜誌》(即後來的《新青年》)以及1917年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等推動文學革命,白話運動,宣揚民主與科學的新文化運動相結合。
因而,就我的看法,五四運動的意義就在於啟蒙與救亡的相互結合,兩者同樣重要。在這一認知上,是受李澤厚的影響,也受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留臺時代,成功大學校園學風的感染。我的大學那些年是臺灣從戒嚴到解嚴的交替之際,追求自由和民主,是身為有血肉靈魂大學生的基本共識。當年校園裡有一些思想前衛的學生社團,例如經緯社,帶頭的不少是歷史系的學長。他們常來串我們學生宿舍的門,鼓勵我們多讀“課外”書,常辦小型書展和沙龍講座。展賣的很多是“後馬”的書。批判中國也批判當下的臺灣,反帝反殖也反專制政權。在當時威權禁忌尚未消逝的臺灣校園,是很前衛勇敢的行動和思想啟蒙。五四那一天,經緯社社員也會“象徵性”繞校園一週,以示“紀念”,也提醒自己,切記人的自主和獨立性,切莫被威權和專制政權所捆綁。
而我的學長也在歷史系裡辦讀書會。結果被“某單位”請去喝茶,“善意規勸”要辦可以,可否把“讀書會”改成“讀書小組”。因為當時他們還認定五四產出了共產黨,而共產黨就是在五四時期搞讀書會的(實在是一種“恐共心理病”)。但我的學長堅持使用“讀書會”。因為五四精神強調的是民主與科學,五四絕不能全“染紅”(事實是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時中國共產黨還沒有成立)。畢竟五四時期,既有反孔非儒的批判思維,也有整理國故的提出。在引進西方思想方面,除了引進馬克思主義,催生了中國共產黨,同時也引進了自由主義、實用主義、無政府主義和民主思想等各種西方思想。在文學創作上,既有寫實主義,也有象徵主義的擬仿和“拿來”,百家爭鳴。
李澤厚曾以救亡和啟蒙的雙重變奏來評析五四運動的發展。可嘆後因各種時局的交雜和影響,五四的後續發展,救亡壓倒了啟蒙。而輿論和鼓動群眾的政治人物也不斷在操縱和把控“五四的寓言”,五四的遺產既有正面的,也留下很多很糟糕,破壞性很大的極端瘋狂元素。如今如果還要有五四的紀念或反思,想說的是,五四運動和五四精神不能只剩下“愛國”。
五四的寓言,當然可以繼續談“愛國”,但所謂的愛國和救亡應是在思想啟蒙、以知識為基礎(而非不容異議的盲從和排外的“反智”),在尊崇獨立思考的前提下,才能真正彰顯五四精神的傳統。而且別忘了,五四推崇的民主與科學,所謂的科學,首先就得允許讓人有“懷疑”的思想空間以及嚴謹去實驗實證的環境;而所謂的民主的真諦,更要學會尊重少數。否則那不過是縱容主流或多數人可以鴨霸,那是助長專制和威權的溫床,五四的弔詭與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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