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燎·单人表演艺术节”里,有一出多语单人剧《为何不改名》(Kenapa Tak Tukar Nama),剧中主人公何美英是一位嫁给马来男士而改教的华人女生,这个改教的后续手续包括更新身分证,而冲突就发生在国民登记局(JPN),一位官员要求何美英改取一个伊斯兰名字,但她拒绝了。在这之前,她在联邦直辖区伊斯兰宗教部(JAWI)办理皈依手续时,该处官员已同意她保留原名,只是来到JPN却被“劝”改名,否则就要等待安排面试再定。于是何美英进入了旷日持久的等待与一再的面试,重复地向JPN官员解释为何不改名。这让她陷入苦恼,担心耽误婚期,进而影响已定好的机票作废──他们要飞去伊斯坦堡度蜜月;而更大的苦恼是:一个华人想嫁给马来人为何那么难?以致她萌生放弃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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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故事原型来自表演者周芷伊的一位朋友,剧本是她与导演沙菲克·沙津(Syafiq Syazim)访问该朋友后创作出来的。像这样的故事在马来西亚可以说是耳熟能详,老百姓熟知的“典型形象”──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官员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无视民众奔波劳累心焦痛苦的繁文缛节规则设置,只为突出这个臃肿庞大的公务员群体的存在意义?“繁文缛节”即过度、僵化或多余的规定。如剧中的改名,根据法律,非马来人改信伊斯兰教,改名与否由本人决定。但戏剧中的JPN官员出于伊斯兰教民“互助”的“热情”,强烈建议何美英改名,因为:“改用伊斯兰名字时,表明你真正接受了先知穆罕默德的教义”;才能“在马来西亚成为一名优秀的穆斯林”;同时,“到达天堂会更容易”。
中国有一句老话“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意谓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改名换姓,表示办事堂堂正正,敢于负责。对何美英来说相对单纯:名字具有民族意义与家族感情,她对官员说:我的姓氏是何,它是我的根源。美英──就是美丽的花朵。但滑稽的是,官员却拿出一本马来词典,翻出里面马来语花的名称让何美英选。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让她积压多时的怨气爆发:
“法律已经说过,即使一个人已经皈依了伊斯兰教,也不必改名。改名不是强制性的,对吧?这是我的权利,对吗?每个人都问我:你为什么不想改名?但我想问:为什么我必须改名?”
红色隔离带与心理隔离
至此明确,本剧的戏剧冲突或对峙就是官僚的“为何不改名?”与主人公的“为什么我必须改名?”。编剧为这些冲突的结构安排与种种设置,例如官员与美英的对话过招、爸爸得知美英要结婚的从惊喜到失落的反应、红色隔离带暗示官僚与来求助的人民之间的心理隔离,让戏剧变得有趣,令领教过官僚“令箭”的观众产生共鸣。戏剧选材放在日趋伊斯兰化的政府机构现况更别具意义,因为“伊斯兰化”是与我国独立以来一直强调的多元文化相冲突的。戏剧在这方面虽然比较隐晦,但也在某些情节上露出端倪。例如美英最后一次面试那场戏,为了缓解针锋相对的尴尬气氛,官员让她吃摆在桌上的马来糕点,美英吃了一口夸赞好吃,随后不经意地玩笑话却让官员不知如何回应。那句话是:“这是伊斯兰糕吗?您不是说,伊斯兰等于马来由,马来由等于伊斯兰?所以,这是伊斯兰糕呗。”
这个玩笑作为最后一次面试的小插曲,和最后矛盾的解决(终于在不改名的情况下获得身分证)的关系是什么?我们无法知晓,但若是把它视为马来人对马来传统文化全盘伊斯兰化的担忧也未尝不可,因为编剧之一也是马来人。
但本剧冲突的设置,也限制了戏剧的深广度。因为官员拿着鸡毛当令箭,是吃准民众的信息不对称的劣势。像剧中主人公属于中产阶级,信息资源相对充足便有可能跟他们死磕,这一般是让官员有所顾忌的。所以也就不太可能形成更尖锐的冲突。对观众来说,华巫联姻的后续更有“戏”,因为在马来西亚的现实情况中,华巫联姻所面对的挑战不小。这些“挑战”,在剧中也略有提及。如母亲问美英:你能放弃猪肉吗?你能每天祈祷5次?一旦入教就永世不可退出,如果要离婚该怎么办?如丈夫想娶4个妻子,你愿意啊?你还能庆祝农历新年吗?能过清明节、中秋节、端午节吗?能进入寺庙吗?而爸爸更为忧虑:我不想以后我们死了,你不能送我们,帮我们打点一切。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他们会不会来跟我们抢尸体?但父母提出的这一切疑虑,剧本没有处理,只有美英的一句:我可以保留自己的原名,就获得母亲的接受,连带父亲也不说什么了。这里可说是戏剧线索的断裂,成了硬伤。
行动中表现性格
亚里士多德说:戏剧不是描写人,是描写人的“行动”──“行动”决定了人的幸福与不幸;戏剧中的人不是为了表现性格而行动,而是在行动中,自然地表现了性格。从此说法来看本剧人物,就理解了主人公的性格刻画不饱满的原因──她在面对官员的刁难和父母的顾虑时,我们看不到她的反应和性格的关联。尤其是后一方面,可以说是没有对应的行动。另一点是,本剧似乎有意朝向喜剧发展,但由于没有足够的喜剧人物创造,最后成了正剧。这是很可惜的。本剧如果再演,可以考虑重塑官员这个角色,让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表现一个官僚的逻辑,在那里应该可制造更多笑料。
单人剧很难演,作为年轻演员,周芷伊在演技上有上升空间。以下借用一位观众的看法结束本文:周芷伊落力展现了各种人物形态,人物演绎的确有多元化,特别是马来人物的形体动作与马来语发音,特别地道。但可惜有时技巧太过明显:动作、说话和感情表现有点刻意,好像都计算过,却又露出痕迹,有时比较倾向刻板和公式化。例如华人说英语的时候,都很特意说垮。如果一两个角色如此还好,但每个角色都用那种夸张的腔调就太过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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