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裕全/詩三首
1．敬告爸媽——兼及大姐
親愛的爸媽：
一條新魂孤身走在路上
彷徨，前方
不知去向
她讓我牽掛
她是你們昨天的女兒
她的名字在燭火中閃爍
她即將在風中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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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相聚，我代替你們告別
跪在靈柩前叮囑：
別怕，循著光走
前方有爸媽
最遠
是地藏王菩薩
也已知會位列仙班的祖先
若見一柔弱無依女子請垂憐
請讓她委婉接收這噩耗
知道你們膽小，爸媽
怕這熟悉的名字會讓你們再死一次
死了還怪責
沒把她好好養在人間
保佑著
2．一個人，在西門紅樓
光撤退／新鮮的同學裸露天真搖搖／晃晃無邪／揚長而去
他在紅樓吹過來的風中
獨坐。和自己敲杯
危危扶住杯口盪漾的
那些年
彩虹合法文進身體
生而有傷的名字終於像小孩
回到擁抱，手牽手
異／同
走
然他仍是極小極小一個
被刪去部首的字
失去依附
像經年嵌進紅樓深牆
冰冷水泥的野蕨
只要他一探身
站在光下的每一個人都和他為敵
愛，在嗎？
愛還在愛裡嗎？
所有深情的凝望都回應著
絕望：怎麼酒杯
總是被危顫顫的歲月斟滿
微醺時他是諸神無暇
兼顧的老國王
揮舞孤獨的權杖
一路丟失走漏
一路消減靈魂的重
此刻哀傷不明白。不明白
若他舉杯
滿街都是他桌上的醉人
3．散步
夜裡，公園散步
有一百隻鬼在背後
潛伏，伺機同行
它們跺著碎步，交換
夢一般窸窣的囈語
——以為不為人知
它們談論我的卑微
挫敗和中年的鬱抑
像談著無關的死亡
我沒理會
它們都是我昨天死去
化成了鬼的
替身，冤屈很重
我豢養它們
以抵禦靈魂的拷問
清空一整棟房子供它們住
要把它們趕走並非輕易的事。除非
神憐憫。
但這已不可能，時間
早越過我趕在前頭
於是我重又在公園多走幾回
把更多的鬼放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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