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與浮雕III/惠姍序文
您在寫我的那篇文中說:“愛一個人愛得太深, 其實不是一件太值得祝福的事,因為結局很可能是你必須先後死上兩次,一次是在他先你而去的時候,另外一次,是你形單影隻,撒手西歸之時……”
有傳說,人臨終的時候,他一生所經歷過的事,會一幕一幕快速地在眼前走過。人生像一本大的日記本,裡面記錄著曾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我們總要經過一幅一幅不同的風景,而走過的人也已經成為風景的一部分,可是走過也就走過了──走過了所有的風花雪月,不過也就是過眼雲煙。
但是,只要再回頭看一次,所有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些人生八苦,好像又重新咀嚼一次!
回想起,琉璃工房多次在馬來西亞辦琉璃展覽,跟張毅在馬來西亞有很多懷念的時光。因為展覽,有較深的接觸,非常讚歎他們以民族文化為傲,努力維護傳承中華文化的精髓,國學基礎豐厚,有時覺得他們更有華人的文化精神。
因為展覽,去過很多有名的景區,吃了數不盡的各個民族特色的小吃,尤其喜歡跟張毅在酒店房間,吃一碗冬蔭泡麵加一個蛋,配上一包馬來西亞香脆的花生!在Pavilion前面的噴水池施作工程期間,我們特別在商場對面選了一家酒店,要了一個從窗戶就可以看到噴水池位置的房間,我跟張毅每天可以從酒店房間的窗口看下去,一點一滴地,像平地起高樓一樣,看著它從零到最後完成一個由3個往上疊加的大碗,碗上面以浮雕佈滿了馬來西亞國花──扶桑花──象徵三大族群的融合。
以老子的道德經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無生有、生生不息的宇宙生成論思想,祈願國家安康富足的“大圓滿花開”噴水池,永遠矗立在那裡。
只是如今人事已非!張毅在天上,應該看得更清楚。
自己不是一個喜歡沉溺在過往的人,也不想被鎖在回憶的框架裡。讓過去成為往前行的資糧!
每個人都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只能往前走。只有不停地往前看,不管是主動追求,或是隨順因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必須隨時努力待命,隨時準備迎接新的命運。
如同說話及寫作從來不是我的事,現在碰上了只能整裝待命迎上。努力地看完這本《鏤空與浮雕III》,書裡所有的人物在範俊奇先生用文字編織的天羅地網裡,每一個字都像是想要鑽到那個人的靈魂裡!又像是從那個人的靈魂走出來的
精靈!每個人在裡面都像是透明的,被透視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種讓人驚豔的文字語言混搭的魔力,完全被懾住,欲罷不能!經常會覺得範先生腦子裡的知識寶庫與情感倉庫,到底庫存了多少海量文字,隨時隨手抓來組合?你永遠不會知道他要用什麼文字句子去描繪去表達,也永遠不會猜到他下一句要說什麼。是那麼聳動,那麼狠,但又那麼好看,那麼直指人心深處的情感痛點。
到底鏡頭前是真實的,還是鏡頭後面也是戲,我們也看糊塗了……
範先生用他豐富美好的文字讚美他筆下的主角,毫無忌憚地表達了他的喜悅、歡喜、高興、期待、遺憾、心痛、惋
惜……,好像他自己已經跟他那些他深愛的人的身心靈都合在一起,成為他們的知己了!
每一個人物 究竟是不是真實?
如同演戲,演員本身就必須具備很多不同的面相,才能面對一個嶄新的生命,要將探索的觸角全部打開,才能努力去思索研究著如何把自己變成那個人。
書裡我是你的主角,序文裡你是我的主角。我該怎麼寫你?我沒見過你!
思索著什麼樣的機緣構築成你的生命軌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讓你想成為這樣的性格,你也許曾經遇見過哪些人,在你的心裡留下了柔暖、喜悅,憤怒與傷痕?你高嗎?你應該感性開放?還是高雅內斂?你應該是壓抑的?或你是率直莽撞?……我都不知道……也才有趣!
這好比演員在面對一個角色時,先要認識這個劇中人,理解這個人生命背後的特質,然後一步一步地從個性、造型、動作、肢體及語言、眼神、情感上融入,最後將自己成為這個“她”,讓她真正地活出來。而隨著故事的鋪陳,還要為這個角色,隱藏一條線,隱隱諭示未來可能的命運……
這樣的表演功課,觀察力的學習,當我學著抓起泥土,一點一點去捏塑、雕塑作品時,腦海裡浮現的,竟是那麼相同。像個偵探,拼貼一條條的線索,貼完滿滿的牆面,眼裡心裡全是這個人這件事的點點滴滴……然後,突然,模糊的身影,變清晰了,平面的照片轉為立體,抽象的文字從紙上躍出──成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存在。
當然,這個存在,終究是創作者心中的真實。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真實?其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創作人他的深情,他的感性,他的體悟,他想傳達生命裡諸多無奈的
愛情與故事。
在馬來西亞雜誌界擔任時尚及女性雜誌主編的25年,範俊奇先生一定是,分分秒秒地用他深深的愛,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一直一直地看著,看著……深情地,細緻地,慾望地,照看著閃光燈裡的每一個人,也看著光熄滅背後的,夢想、矛盾、掙扎、幻滅、堅持與渴望……
他用他深情獨特的筆,一筆一筆地繪著,一筆一筆地雕著,在浮雕與鏤空裡,百轉千回,進進出出,將每位筆下的人物,凝結成停格的雕塑,卻又在一個神情一種姿態裡,道盡了千言萬語,悲歡離合,讓觀者動容,讓觀者流淚,讓觀者將它刻在心裡,成為永恆的記憶。
範俊奇先生與我像是沒有見過面的筆友,又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樣的熟悉!他寫的我,或者我寫的他,每一個人物,究竟是不是真實?或者更真實!或許可以是個有趣的辯證。
他在文章裡曾這麼寫道:“一個人的肉體是統一的整體,但一個人的靈魂,卻從來不是統一的靈魂,它可以承載太多不一樣的懸疑與真相。”他說,熱烈地用想像,去填補那些縫隙……
就像琉璃作品,因為透明,可以容許光的穿入。因為光的穿入,在不同的角度裡,產生了千變萬化的光與折射的影像,似真似假,如夢如幻,愈看愈有趣,愈看愈著迷。到底哪一個景,才是真相?等待著你一層一層地去穿越,去凝望,又一次一次地沉浸到內部,探尋新的答案。
透過範先生魔術般的工筆,雕琢了一件一件,如同色彩光影變化萬千的琉璃作品,那麼炫目,那麼讓人迷惑,那麼脆弱又華美。他創造了也許連被撰寫的人,也都沒有看見過的另一個折射裡的自己。
因為這份自以為的相似,我鼓起勇氣提筆為範俊奇先生的書寫序。
翻開我看到的範俊奇先生的這一章,來告訴你,在他深情的筆觸裡,他所雕刻的作品,終將成為一種永恆的,光的切角,像鑽石般的耀眼,你會想永遠戴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