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深夜,聽到母親劃破夜空的喊叫聲,我就從驚恐中跳起來,飛速地往母親的房間跑去。
父親的癲癇又發作了。緊緊咬住自己的舌頭,滿口鮮血,眼睛翻白。我跟母親合力把不省人事的父親翻去一側,讓他嘴上含著的汙垢盡吐出來,以免堵塞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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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父親有了癲癇症,我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甜酸苦辣的滋味,常常獨自品嚐。尤其在深夜處理完父親癲癇發作後的事項,身體極為勞累,情緒更為悲苦。
父親年輕時身體健壯,記憶中他很少病痛。他以前是一位裁衣師傅,每天9點,就見他打開小店鋪的大門,母親則幫忙把一堆堆的布料放在裁衣臺上。父親整理和分類,就開始一天裁剪的工作。每天傍晚5點,他就收工,母親也幫忙把裁剪完畢的布料,分類綁好,準備發給車衣的工人。父親收工後,就去隔壁的茶樓喝茶聊天,晚上9點左右就回家休息。至於每個星期日,父親就帶著我,跟一群朋友切磋球藝。記憶中他的網前球很刁鑽,殺球也很凌厲。有一次,由於殺球過於出力,把其中一個朋友的眼睛擊傷了。那一年我12歲。
雖然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然而心理上一直無法接受健康的父親如今身體所面臨的困苦。
回憶總是一種傷感……
那是8年前的一個下午,父親從外面回來,進門的他,滿臉汙垢和血跡,襯衫有破裂,長褲也被刮破。當母親和我滿臉疑惑,正想詢問他怎麼回事時,他突然倒下。
經過掃描與醫生的診斷,發現他頭部裡有一顆8公分的腫瘤。醫生分析了其危險性,建議動手術切除腫瘤。父親那時候的行動已經無法控制,雙手一直顫抖,口齒不清,雙腳也無力站起來。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我們也接受了醫生的建議,讓父親動手術。
生活在誠惶誠恐之中
手術雖進行順利,腫瘤被切除,但父親的身體狀況卻大不如前,甚至急轉直下。他常常莫名其妙的全身顫抖,口吐白沫,然後倒下昏迷。母親和我生活在誠惶誠恐之中,生怕他突然發作,又一輪折騰,苦了自己,也累了家人。
以前他的癲癇是一年發作5次左右,現在最嚴重的是一天發作5次,整個晚上我和母親就看著他昏迷、甦醒,昏迷、甦醒。甦醒後,他仿若失了記憶般靜態半小時左右,眼神呆滯,沒有任何反應。他無法進食,也無法喝水,因為癲癇發作時咬破舌頭,清醒後舌頭還是疼痛不已。
父親年輕時身體強健,曾經意氣風發地管理一間小裁縫店,工人也有五、六人,規模可謂不小。記憶中的父親,帥氣瀟灑,一個領導者的形象非常清晰。他講話時中氣十足,用詞清楚,交待工作時絕不含糊。小時候的我,感覺上父親的形象是如此高大!
往事總是如此不堪回首,小時候父親牽著我的小手去買菜、教我下中國棋,常在每一局中讓我軍、馬、炮;少年時為我培訓羽球;大學時常帶我去吃茨廠街冠記的幹撈麵,這些點點滴滴都留在記憶裡,抹之不去。
父親如今常沉默不語,眼睛亦呆望遠方,一種無言的哀傷佈滿他的臉龐。我想起他中年時候的昂揚與現今老年的病苦,心中無限傷感。至今,母親與我仍不知道當年父親為何滿臉血跡回來,也無法明瞭他為何頭部突然長腫瘤,這些疑問,那麼多年了,也只能伴隨著他的失憶而無法解答。
父親會康復嗎?母親常問我。以我對醫學的知識,我心裡很清楚,以前那個健壯的父親已經不復存在,現在,只能接受父親身體的老去,以及記憶體的衰退。如今,我只能坐在父親身旁,僅僅陪伴,兩人彷彿進入無言的世界。父親生命的燭光將慢慢消失殆盡。縱然他的短期記憶已經消失,但心底深處,仍希望他的長期記憶裡,保留母親和我一起度過的愉悅歲月。那些泛黃的黑白照片,是我們三人最珍貴的共同記憶。這些年照顧父親,終於明白,珍惜當下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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