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困境,老車鈑金師傅盛怡安能談的可多了。位於巴生加埔的老屋車廠,停著一輛輛不成型,看起來根本不可能再補救的老車。然而一身精壯的老師傅盛怡安,就像老車的外科手術醫生,把壞掉的腫瘤切割,再製作出完好的車體,這一切都是用他的身體與錘子敲打出來的純手工藝術。
老車改造,絕不僅僅是一朝一夕的事,內飾、外觀、性能、零件都有專精的師傅,儼然跨部門手術。有了車身才有其他,那些看起來廢鐵一樣的車體,如何在他手上死而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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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空,盛怡安車廠工作的地方架了個棚子,一輛修補中的豐田BJ-40吉普車就停在裡邊。一把站立式大風扇開著,但蹲在地上敲敲打打的他,汗水很快又浸溼了半件衣服。
“天氣很熱啊”,他笑說。坐在車廂尾端接受採訪時,他見我們站著,還有點不好意思地請我們也坐下,談吐溫文,聲量也都不大。從事老車車身鈑金的盛怡安,在行內被稱作“老師傅”也不為過,當年十四五歲入行,一路從學徒到頭手都已四十幾年,“一定得愛車啊,不然哪裡做得下去?”
鈑金——人體、時間與敲打的藝術
沒有耐心必定也做不下去。用一句話簡單地解釋鈑金,就是將金屬薄片切割成相應的尺寸,再用鐵具與模型敲打出各種形狀,繼而焊接到汽車車身上。說著簡單,但真正敲下去才知費時費力——那是人體、時間與敲打的藝術,盛怡安蹲在地上,用腳板踏著鐵片,拿起一把鐵皮剪利落地借身體的力剪了下來。接著,他把鐵片放到拉條上的模具,選了一把錘子開始往它敲。錘頭形狀亦五花八門,平頭有之、圓頭也有之,他在各類五金工具間轉換,敲打了一陣,才隱約在鐵片上敲出個小凹槽。
那些都是車身的細節,“有了敲出來的型和凹槽,鐵片踩上去就會比較硬,不然軟軟的。”他說。他的工作,即是把老車鏽去的部分切割下來,在新的鐵片敲打出如出一轍的形狀,嚴謹至每個凹位都要對得上。否則一個部位偏移了,車門可能關不好,周圍的接駁位也都會受影響,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可不願去想像,車子開在路上,有種要散掉的感覺吧?
正是這樣細緻的手藝活,讓年輕人望而卻步。早年,盛怡安的兒子也有幫忙,但鈑金這活兒無疑要沉得住氣,一輛汽車拆成大大小小的部分,都是用時間敲出來的形狀,快不得,也急不得。當然,機器的發明固然能加快速度,但他堅持使用純手工打出金屬車身。因而每日經過車廠,總會聽到清脆的金屬鐵器碰撞的聲音,叮叮、鐺、錚錚錚……不似機器發出的噪音密集且擾人,彷彿像一首多少帶點人性的午間金屬交響曲。
改車,耗時的跨部門手術
車廠停著的多是80年代的車,好比他正動工中的吉普,再往裡頭去,還有80年代的寶馬和日產跑車Fairlady。若是看見裡頭那兩輛完全沒有施工的老車,腦袋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或許是:這……真的還有救嗎?
有。盛怡安敢接的車,就有得救。他像一位醫生那樣指著跟我們說,“你看這個鐵還好,壞了30%而已;這就嚴重咯穿洞了70%,但還可以救。”
老車新改,儼然一場經年累月的跨部門手術,盛怡安就像外科,他形容自己把它們的腫瘤切掉,再把好的部分換上、焊接。在車身施工中的漫長日子裡,車主也會四處找零件,就像魔術師楊傳安在各大網站穿梭,從汽車報廢廠找,四處問人還是從中國訂貨……修引擎、排氣管、裝冷氣,甚至是做沙發軟墊,每一個都需要專門的師傅操刀。
因而,改一輛車不是把它送去一個地方就了事,外觀、內飾、動力、操控性、音響,每個部分都是術業有專攻。盛怡安的車身完成後,上一層防鏽就送去噴漆,再把擋風玻璃、沙發等內部裝置重新安裝。
“我是人不是神!”手工敲出雪鐵龍車身
修復老車並非一兩天的事,很常車主把車子送來,領回那日已一年過去。手藝活都需要時間,何況盛怡安只有一雙手。早年他自己也有玩車改車,但後來都把時間留給客人,除了修復車身,也用鋁敲出尾翼、空力套件等外觀改裝配件。
做了40年,他的手藝在行內是可遇不可求,但依然會碰上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那是一輛荷蘭人的50年代雪鐵龍(Citroen),因造型獨特難做,放在朋友的車廠3個月都沒人敢接。對方一再請求,給他信心,他笑說:“我是人啊不是神,怎麼可能做到?”
後來他抱著嘗試的心態接了下來,但有條件,即使做不好也要收工錢。對方把車開過來那天,就開了張3000令吉的支票,他又笑:“怎麼可以那麼有信心呢?我也不擔保能做到。”
他總在邊接受挑戰邊學習,需要什麼工具就自己改造出來。第一次,敲了3天準備拼接上車身時,失敗了接不上;第二次知道是鐵片裁得不夠大,就繼續修改,再敲個3天,最終成功了。
1950年代雪鐵龍修復過程
一輛車敲一年,勞力與耐心的挑戰
有時徒勞無功,勞力未必有相應的收穫,一改再改,這就是鈑金。勞力活難請人,以至於到現在盛怡安都獨自上崗,早上9點來到車廠,敲敲打打又是一天,卻從來不覺得悶。“我不覺得自己是來工作啊,工作都是辛苦的,但我告訴自己是來把這輛車做好。”
玩老車的華人圈子幾乎都認識他,要說做汽車車身的翻新,行內師傅也越來越少。於是玩達特桑的張維康就推薦了盛怡安,從他口中得知,修車的人可以排上一年這麼久。採訪當天去到位於巴生加埔的車廠,便看見一間不大的老家,門前空地停滿了汽車。嚴格來說,那些都不能稱之為車,引擎、座椅、窗多數已被拆走,就剩下一些空蕩,還有被截成一半的鐵框身,勉強能看出是車形。
要等上一年的傳說還真的存在,看停滿車的車廠只剩窄窄的路移動,甚至有些停到了盛怡安的住家去。他說,“我不敢叫客戶把車送來啊,你看沒有位子停了,也不能亂放,要有什麼事誰能擔當?”
他要求每輛車的完成都盡善盡美,一如對它們的照護。但他笑說,“有些客戶一年後我都還沒能信息他把車開過來,但突然某天它就出現在我門口,車主等不及了,就開過來說要我看看。”到了今日,遠至柔佛的愛車之人都會過來找他修車,儘管車廠的位置偏遠,但有心找還是會找到;甚至有客戶幫他把地點在谷歌地圖上標示出來,或汽車博主把修車過程攝錄掛網……他們都希望這門手藝能流傳更廣。
車身鈑金基礎修復過程
熱愛老車,始終如一
盛怡安說,從不去想幾時退休,就一直做到無能為力那天。他堆放在老車裡的工具,也都如生鏽的車身斑斑駁駁,但他說:“都還能用啊,為什麼要換對吧?”或許,這也是欣賞老車的人所抱持的態度。
楊傳安努力工作賺錢,就為了買一輛心目中的Dream Car,花了大把時間精力把車改回理想中的原狀。張維康明知原裝車最好,卻一意孤行想改;明知新車舒適好開,卻喜歡不經修飾,駕駛感顆粒分明的40年達特桑……他們對老車的執著,使其能夠把一件事做成一生,就像鈑金師傅盛怡安用來敲打在鐵片上的那雙手,重複了幾十年卻始終如一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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