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要提醒自己別被孩子牽著情緒走。孩子越急,我得越慢;他哭鬧越大聲,我就更小聲或沉默。如果我索性讓他不做一些事,他反而會馬上去進行,這是孩子愛唱反調的弱點,要以退為進。
有一句成語叫“萬劫不復”,我有深切體會,那件事便是我給e煮了蕹菜。都怪我考慮不周詳,土腥味讓e從此見“綠”色變,吃菜好像逼他吃毒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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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菜呀,會長高哦!”
“要吃菜啊,才會強壯喔!”
“這菜沒味道的,媽媽選過的。”
最後,我把菜剪得很細碎,親自喂他,他才勉強閉著眼睛吃(其實是吞)。總之,一見到桌上有菜,e就會發出驚恐的叫聲:“菜!嗚嗚嗚!菜!”接著發出作嘔聲,“離我遠一點,菜很臭!”
菜有多臭呢?不是每種都有甜菜根的土腥味,或者帝皇苗的苦味呀,總不能永遠不吃菜吧?
話癆小e的弱點是話多,一秒不說話如30秒不呼吸,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或許能轉移注意力,但萬一噎到也不好。他近來喜歡太陽系,投其所好也不錯。

“你看,這是水星,它要進去你嘴巴的黑洞裡嘍。”盛著菜飯的湯匙像飛機似的送進他的嘴裡,他把嘴巴張得很大,很期待水星的味道。
我們就這樣愉快地吃掉整個太陽系,包括所有的衛星、矮行星,才把整碗飯吃完。此後,當他沒胃口吃飯時,他會對我說:“媽媽,今天有什麼星?”然後把嘴張得大大的,等著一個個行星送進他的黑洞嘴裡。
e需要故事和想像力,那是妥協的鑰匙。有了這把鑰匙,我可以省下很多催促、等待的時間,也可以避免因高聲說話而傷了嗓子,還可以讓我保持心情平和的狀態,當一個像天使般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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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电影《功夫熊猫》里,狸猫师傅质疑,胖胖的熊猫阿宝可以训练成“神龙大侠”吗?乌龟大师回应:你只需要相信。
这句简单对白,曾把黄翊翔从低谷拯救出来。
那年,事业各方面均有阻滞,“伙伴的问题,资金的问题,心里也会自责,信心失落。”是这部动画唤醒他,只要相信就可以了。“原来电影有这股力量,这是我制作动画的初心,我想传递希望,我知道电影可以救人,它曾经救过我。”
报道:本刊 李淑仪
摄影:本报 黄冰冰、受访者提供
说起热爱的电影和漫画,黄翊翔的眼眸会发亮。
90年代,科幻电影《机器战警》(RoboCop)在马上映,黄翊翔看了一遍不满足,再把侄儿拉到戏院,不为重温刺激动作场面。等到镜头特写RoboCop大腿处的藏枪机关,“我叫侄儿打开手电筒,我拿画纸把它画下来,一画完就离开电影院。”说不清理由,他就高兴这么做。“当年根本找不到这些剧照,”只好亲手为喜欢的电影绘制海报。
保留至今的众多手稿中,有张电影海报曾是童年的驱鬼符。
“《捉鬼敢死队》(Ghostbusters)影响我很深,因为小时候怕鬼,”于是他用广告彩颜料画出电影里的禁鬼标志,张贴在房间,“贴了就不怕鬼,”搭配电影配乐听着入眠,他笑说,比神台神像还管用。
怕鬼的事,要从婴儿时期说起。

将儿时害怕的鬼制作成动画
生于玻璃市一座依傍胶园的小村庄,睡在摇篮里的他,曾瞥见木屋二楼楼梯口悬浮一具黑影,种下恐惧阴影。胶园有座庙宇戏台,妈妈经常拎着黄翊翔去看大戏。有回上演砍头戏码,砍掉的头颅牵着威亚甩来甩去,还传出幽怨的哭喊声,小小年纪的他在台下吓得抖索。

可是小孩脑袋古灵精怪,越怕鬼越想见到鬼。妈妈烧冥纸时,他会幻想地面冒出黑黑的鬼灵,把冥纸带到看不见的世界去。
听大人说鬼喜欢吃蜡烛,他便带着蜡烛守在水沟,日日期待奇迹发生,“但是没有梦想成真,我不甘心,那就用画画让鬼出来吃,哇,感觉很过瘾。”

他一直一直画,灵与鬼的幻想,通通在画纸上成真。


这份不着边际的想像力,没有随着年纪泯灭。在动画业深耕超过20年,今年53岁的黄翊翔正在投入制作两部动画电影——《屋灵》与《精灵觉醒》,构建一个奇幻的精灵世界,灵感全是源于成长岁月的种种异想。
“所谓的鬼,对我来说是一种精神。我相信每个人身边都有精灵守护我们。”
父亲的一个行动决定当画家
遇见人生中最重要的精灵,是在6岁那年。他在黑板上画了一条长长的龙,父亲见了,骑摩托进城把摄影师载回家,将黑板上的龙定格在胶片里。“爸爸的行动影响我一生,是最好的礼物,我从那时起决定当画家。”
卧房里总有漫画零零散散,从《龙虎门》看到《阿基拉》。漫画尾页嵌有漫画家倚靠工作台的肖像照,照片里,有个发光的灯箱抓取视线。他请哥哥找木工复制灯箱,安置在桌上,用来描摹原稿。“每天想像自己是漫画家,有时边画边讲日本话,太投入。”

就读艺术学院期间,插画家许德胜到校演讲,给黄翊翔带来实习机会。“一周一次,搭巴士到他的插图公司学习。实战很重要,我在那里画了很多东西。”一年后,许德胜创办The One Academy,1994年再推出《强势》系列漫画,“我是其中一个插画师。漫画主要市场在香港,不是很成功,却是一个大胆尝试。”

往后几年,他继续跟从许德胜创作马来幽默杂志《Rileks!》,直至2008年金融风暴停刊。许德胜再闯香港市场,与自由人出版社合作,“许先生是创作总监,我是第一次当主笔,负责整本漫画的起稿,”日复一日追赶死线,“连吃饭也会忘记,只为完成任务。”
画漫画很开心,而黄翊翔还有更大愿想——成为动画电影导演。2002年,他创立工作室Studio Climb,接案国内外影视电玩作品的前期美术制作。几年过去,他开始觉得,是时候为自己奋斗。“之前一直在为他人创造价值,没有原创作品,所以那时想要转向,创造自己的IP。”

每一步都是积累
精灵有时也会以丑陋的面目来到身边,“推翻你,给你麻烦,不然你学不到。”
2008年是他的低潮期,也是重要转折点。那年,工作室卡在转型关口,进退不得。“很多挑战,很多瓶颈。”比如有些电玩案子,前期投入大量资金和心血,后来却因资金过于庞大,无法负荷,“游戏就搁着,没有开发。那时真正尝到创业的辛苦。”画画是他的最热爱,可也经历过看到纸笔就想呕吐的日子。“总觉得前方无路,很迷茫。”
时过境迁回头看,每一步都是积累。
2012年,黄翊翔担任动画电影《世界大战:歌利亚》(War of the Worlds: Goliath)的执行导演,负责整部电影的美术指导,领导工作室完成影片的主要视觉元素,包括场景设计、机械设计等等。这部电影也荣获洛杉矶3D电影节(Los Angeles 3D Film Festival)最佳3D动画电影大奖。


过去接触的案子,也在2013年将他带到中国深圳,与合作伙伴刘华共同创办昂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TPSC),投入原创电影的开发。这时,脑海中早已蠢蠢欲动的,那些源自童年的鬼与灵,终于可以自由奔蹿,酝酿出一个绚丽斑斓的精灵世界。
“我们做了预告短片,去找电影公司聊,谈融资。”顺利找到投资方,困难依旧重重。“疫情发生时,我们先停一下。后来觉得原先的故事追不上时代,又得修改,重新跑过,主角形象也不一样了,资金又要重新投入。面对很多问题,都是经验。”他预计,这部动画电影还需至少两三年的时间处理后期制作,才会正式发行。
喜欢画画是一回事,能否开发出市场认可的原创作品又是另一回事。他认为,美术学院也应该培养学生创作具有市场价值作品的能力,并让学生有机会深入了解行业实际运作,成为具备竞争力的创作者。
“这个行业是一个漫长过程,一定要有坚定的心,默默耕耘去做,不要轻易放弃。”
挑战或许不止这些?如今走入人工智能时代,只需输入文字,AI软件就能瞬间生成一幅幅叫人难辨真伪的画作。艺术家应该如何自处?
黄翊翔却不这么看。“真正的艺术创作,源于艺术家内心深处的情感,这是AI替代不了的。”他始终认为,AI生成作品少了人类艺术家独有的情感表达。“AI只是助理,最重要你的脑袋有东西。”

不要去想画的东西一定要人喜欢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端看一个人的想像力。黄翊翔说,想像力是人人都有的超能力。
“想像力源于你的记忆力,记忆力来自你的好奇心。因为你好奇去研究一样事物,你会记得很清楚。当你记得很清楚,想像力就越丰富。它可以引发恐惧,也可以带来快乐。”
如同那些幼年藏在心里的鬼怪,是恐惧还是乐趣,不过一念之间。“鬼怪在小朋友眼中应该很可怕,但我们可以用想像力,把它变得可爱。”他展示自己多年的手稿,画有各式各样的鬼怪,有单眼鬼,有无牙鬼。
这些画作画来干嘛?他并非不曾疑惑。“但我觉得,不要去想你画的东西一定要让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沉淀下来,把你心目中想要跟人家传达的故事,用画面好好地表现出来。”
多年以后,这些看似不太重要的童年奇想,都成为如今的创作养分,谁也无法取代。“后来在自己的电影里,我试着把它们放进来,”比如那只吃蜡烛的鬼,演变成一个吞噬回忆的怪物,“构成一个很完整的概念,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
黄翊翔想像,这个故事日后也可以给人带来启发和温暖,如同当年《功夫熊猫》之于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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