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情/1K病房的日常生活 04】窗裡窗外/孫天洋（蕉賴）

窗外的風景，從病房裡頭望出去，百般滋味。窗上有鐵花，防止人爬窗逃離。窗是一片片玻璃框成，在病房的休閒活動空間，這一整排窗裝飾著病人的夢。

早上看窗有早上的風景；晚上看窗也有晚上的風景。這景物的變化可能不大，但在敏感的病人心中，百感交集。天未亮，病房還沒開燈，我卻醒了。下了床，信步來到活動空間，角落頭靠窗上方掛著一架電視機，尚未開啟，一派嚴肅地黑著臉。窗內窗外都處於天亮前的黑暗中。放眼望去，窗外馬路兩旁，路燈兀自亮著，在昏黃光圈裡，靜靜侍立，像列隊迎接晨曦的儀仗隊；又像在歡送黑夜出殯車隊的夾道觀眾。清晨冷冽的空氣裡，一股植物清新味，隱約傳來；這氣味和病房內的消毒藥水味和新洗床單味混合在一起，特別深刻，彷彿就是一張嗅覺的地圖，與通往病房的走廊那湛藍色的牆壁、以及病房鐵門打開時的“咿呀”聲響，三者構成了我回憶裡靠嗅覺、視覺和聽覺，來辨識這段往事的關鍵元素。

一旦進來就很難出去

這不是普通病房，不是說進就進，一旦進來就很難出去，非要等你病情穩定後才能出院。要經過很多醫生的會診，和主治醫生的首肯，你才有機會離開這個有點類似牢房的病樓。這是國大醫院的精神科1K病房，裡頭有24個床位，護士站位於正前方，討論室、醫療室、護士長房間在左邊，職員休息室、祈禱室、隔離病房在右邊；廚房和雜物室在盡頭，入門旁是病房總監的辦公室。當然，少不了一所沐浴與如廁的公共廁所。

住進病房就會特別想念外面的世界。將院內世界與院外世界隔開來，一目瞭然，就是那一排排窗口。從這些方方正正的框框裡，清晨前最暗的時刻轉變成黎明時緋紅的天色；午間馬路上蒸發的熱氣，讓人感覺日頭的毒辣；黃昏天際的一群飛鳥，遠遠離開入夜的萬家燈火；窗口的景色變化，就是一部紀錄片，情節天天更新，而演員固定，來來去去都是車子啊、樹木啊、燈柱啊、電房啊、飛鳥啊，唯一配得上是要角兒的，就數月亮了。

每次看見明月懸天，總會想起蘇軾的名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在病房中，也不例外。兩人身處異地，抬頭見月，由月及人，是一種移情作用。可是此刻我在病樓，見到月亮，卻沒有掛念的人，但覺一個人悽清可憐，一顆心紊亂躁動。接著，李白又在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照下的街燈，拖曳著長長的影子，每一支燈柱在燈圈裡和影子廝守一夜。縱然月色皎潔，可我心鬱郁，感嘆人生在世，不過是孤獨的旅程，沒有誰會在你寂寞時翩然而至給你安慰。你只能依靠自己。當然，如果願意的話，還有清冷的月光。

【六日情/1K病房的日常生活 01】病人穿什麼？/孫天洋（蕉賴）

【六日情/1K病房的日常生活 02】排排坐/孫天洋（蕉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