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亲之痛,得用多久来治愈?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人生大哉问。有人用一生追悔、用一世怀念;也有人看淡生死,相约在那个绿草茵茵、花开满树、果实硕累的净土乐园再会。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死亡跟前,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式,来治愈那不可言喻的丧亲之痛。
有人投靠信仰,在一字一句祈祷声中寻获慰藉;也有人寄情于天地山水间、花草树木间,在每个晨昏劳作里,拼凑破碎的灵魂,用丰沛的爱灌溉每棵果树,才发现原来那个人啊,一直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闪闪发亮,不曾远去。
Yen叔叔就是这样治愈了丧子之恸。7年前,他好容易把远在伦敦身亡的儿子遗体运回吉隆坡,葬在敦依斯迈花园马来坟场里。为了能更靠近儿子,他成了掘墓人,每日深掘4尺深坑,埋葬一个又一个被深爱着的亡者。
在1年的掘墓人生涯里,他偶然发现一处密林,就在坟场保留地后,那条属本查拉河支流的深沟边上地段,长满了野草,蚊虫漫天飞舞,蛇类盘据而栖。
Yen叔叔本名彦玛塞礼(67岁),过去曾任人才招揽公司高管,说得一口流利英语。看着那片荒芜之地,他感叹“多么好的地段啊,如果拿来种些果树,该有多好啊!”
Yen叔叔是坐言起行派,他雇人推清密林野草,在工余时一个人走去光秃秃的荒地,先栽下榴梿、番石榴、柚子、柠檬树苗等较慢长成的果树,再种下木瓜、洛神花树、羊角豆等快生植物,给果树遮阴。
荒地变身隆城市果园
600公尺长的地段,加上最近清整出来的森林坡地,吉隆坡城市果园(Urban Orchard Kuala Lumpur,UOKL)逐渐成型。
流星赶月,时光如水,从蛮荒之地到树果累累,6年岁月自指尖掠去,蓦然回首才发现,Yen叔叔释放了悲伤、被绿植疗愈了。
“这里的每一颗果树,都好像离我远去的家人般,有我的父母、妹妹、我的叔叔姑姑、舅舅阿姨,有我亲爱的妹妹,还有我的儿子……
“每次灌溉果树,就好像在为他们沐浴……”城市果园繁密的树叶,筛不了正午的暑热,身上尽是绵密的汗珠,微风吹动班兰叶丛的草香,大沟渠里有肥鱼翻滚激起水浪,溶进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Yen叔叔忆起这片果园的前世今生,眼眶依稀有泪,趁着拭汗时一并拭去。
从最初的木瓜树和洛神花树、从第一头狗到各种生物,包括蟒蛇、水獭都来造访,UOKL承载着Yen叔叔的思子之情,一座秘密果园在雪隆边界悄然成型。桔子树沿着沟渠旁蔚然成林、澳洲柠檬结出比巴掌大的果实、柚子在枝桠间静静成熟、巴西葡萄正抽绿芽、红毛丹季节未到,却先喷出一树白花。
一棵又一棵的猫山王,正等待长成开花结果;那结果时堪比乒乓球那么大颗的龙眼树,已挂在枝头间,一颗比一颗壮实。
“除了猫山王,我还种了泰国金枕头(Monthong)榴梿、每颗至少8瓣果肉的日本山竹都跟我一样高了,再多几年就要打果啦”,Yen叔叔如数家珍,那是长时间劳作者才有的自豪,“我这里还有芒果中的猫山王─玻璃市来的‘香甜芒’(Harum Manis)呢!”
“你要尝尝吗?”他很大方的让记者亲手包起来刚结成的小果,“你自己包起来,写下你的名字,等熟成了我叫你来自己采”,Yen叔叔很乐意分享,那大自然的神奇疗愈功能。
他是果园种植者,但他谦卑的说并不拥有这片果园,“只要你肯来,这里的果实都任你采。”6月的芒种天气,预兆着一场丰收,这里引来蜜蜂授粉,自然也引来了贪婪的人类,急眼巴巴的想要不劳而获,占去Yen叔叔的果实,幸好还有4只流浪狗,日夜守护着这片人烟罕至的果园。
“它们叫Casey、Johnny、Cataran和Jesse,它们的妈妈被朋友领养了,这4只都是兄弟姐妹,从小养到大。”是的,你没看错,Yen叔叔豢养了4头狗狗,他知道与狗狗相处相安之道,满地的班兰叶,为狗狗换来源源不绝的剩食。
都说狗狗是人类最忠心的朋友,它们咆哮着,守卫着这片果园,沟渠里的吴郎鱼是它们的伙伴,肥硕的雌鱼在沙洲筑巢产卵,纵使有水獭来补食,但那不是Yen叔叔最厌恶的事。
“最让我不悦的,不是水獭来猎食,它们吃饱了就走,但附近的外劳总是乘夜来撒网捕捞,毫无节制的捕捞,却从来没有喂食过。”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是凌励的,彷佛那些贪得无厌的外劳就在眼前。
6年的默默耕种,UOKL渐渐有了名气,总有好心人适时出现,给Yen叔叔解决了财困,如支付被撞伤动物的医药费、捐赠果园所需的肥料等。做为回报,他回赠丰硕的果实。
“这里承载着许多人的善意,我很乐意让更多人来,抚摸、剪裁、浇灌这些果树。你知道啊,它们疗愈了我,自然也能疗愈你。”
“我每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都在这里,已经这样持续了6年。”为了更周全展开义工计划,UOKL将铺陈更安全的入口处,让有兴趣者报名成为周末义工,到这片果园释放悲伤。
“只是,这里并不安全,不太适合小朋友,毕竟旁边就是近20尺高的大沟渠,掉下去会摔断腿。”
600尺的城市果园,数百棵静静开花、缓缓结果的果树,是对一个又一个远去的人儿的思念。Yen叔叔疗愈了丧子之痛,“是时候将这里交给年轻一代了,这里不属于你我,属于我们的下一代”,他笃定又温柔的说,对故人的思念,都化进了这片果园。
关于生死,我们都是初学者,从来没有资优生更没有毕业生。
欲报名成为义工,可浏览https://www.instagram.com/urbanorchardk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