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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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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春秋

發佈: 9:01am 09/06/2023

散文

作家

花蹤

文學獎

讀者

戴曉珊

編輯

作者

創作談

戴晓珊/将错就错

作者:戴曉珊
图:Kimbobo

就是偏见。《Pig》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对失去的故事。这个隐秘的野人,原来是多年前突然消失的殿堂级厨师。重出江湖,人人都认不出他了。但只要报上名字,大家都目瞪口呆,要不高山仰止要不卑躬屈膝。我不喜欢。故事讲得没有不好。我耿耿于怀的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大厨师对自己的敌人说:我记得我为我的每一个顾客烹调过的每一道菜。啊,这就是观众乐意看的和听的。我说,如果这是真话,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不常下厨。

很多人都乐意认为,艺术家就是才气和灵感。就是天启的天才。而天才,说白了,就是不劳而获。像买彩票中头奖。像当富二代。像李宗伟得世界冠军马来西亚全国放假。我也乐意有这种好运气。刚开始投稿时,不断被拒绝,我怀疑,自己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我害怕,坚持不懈,最终只证明我是个傻子。有一次,我在中国综艺节目里看到华晨宇谈论自己被誉为天才。他说,天才其实是比一般人都早很多很多就开始很努力很努力。我当下立刻释怀。上天没有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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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上天还是有点偏心的。有的人,出错的次数比较多。而且,很慢才更正过来。

我写作的初心,就是一个错误。

我第一次跟作家坐在一起,是2012年海鸥文学颁奖典礼上。那一次,我得了一个“阅读马华文学”奖。我很失落,因为我也参加了小说组。那时,我抓紧机会,问身边的曾翎龙一个自己非常在意的数目:你第一次得奖是你写了多少年以后?

2014年,办了很多讲座。讲座后,还让听众围着大作家和大学者,形成花圈。那一次,我选了花踪文学大奖得主的花圈。只因我觉得他是花踪里最大的赢家。我心心念念成为他一样的大作家、写大作品、得大文学奖。发问环节,我迫不及待,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怎么样写出这么好的作品?阎连科很尴尬。他一脸失措,眼神飘移,然后指着陈思和说:这种问题让评论家回答。陈思和先是讶异,随着露出不屑,没有说话。为了冲淡内心的羞耻,我回家后认真读了花踪之前不认识的阎连科的小说。

我以为,问问题是一种睿智的表现。也是勇气。后来,我明白了:只有无知,才问出空泛的问题。也是幼稚。当时,我心中崇拜着抽象的形象。我羡慕作家站在台上的掌声。我渴望亲朋好友的肯定。我幻想其他作家和陌生人的赞许。我追求自己的名字被所有人记住。

我一直向外索求。

我投稿失败,很喜欢问:为什么?当时的【文艺春秋】主編黄俊麟是不回答的。我觉得这是一种为难。为什么他只给了三个字,“不适用”,就可以抹杀我的心血?为什么他不能清楚交代,拒绝我的作品的原因?为什么一个初写作的人像我,必须遭受这样高高在上的编辑的忽视与冷眼?另一次,我投稿《蕉风》,被许通元退稿。我还是厚脸皮讨教。他很友善回复说我的作品比较通俗,也以对白为例子。可是,我不满意,继续追问,自我辩护。我说:我的对白非常啰嗦因为它们反映真实。我的小说表现真实世界。难道这不是写实主义吗?终于,他只礼貌了一回。

写作的10年间,我把自己的作品拿给我爸妈看、我朋友看、我老师看、我老公看。我爸妈总是重复着:有进步。我朋友和我老师不断拖延,不了了之。我老公每次都说,他不懂,但还是被迫说上几句。有人评论时,我不断追问,自我辩护。逐渐的,他人都不再说话,而我想说却没人听了。我发现了。大家都不喜欢看我的作品。更准确一点,大家都不喜欢评论我的作品。现在我明白了。喜欢阅读的人,未必喜欢评论。它们是两件事。很多人,享受阅读,却不懂得分析。更多人,觉得阅读愉悦就够了,不必再追究愉悦的原因。同样的,喜欢当编辑,未必喜欢当老师。接受是鼓励,拒绝未必是惩罚。编辑或许不愿意承担教诲和训导的责任罢了。我明白到,给评语,是一种善意。我不断要求,才是为难。

再说,写坏了的作品,无从评论。

2017年,落选花踪的〈猫,狮和豆豆盒子〉被黄锦树赞赏的同时,我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由大河文化出版社出版。黄锦树跟社长廖宏强要了我的短篇集。另外,也通过他跟我要我的中学日记选编。我的第一反应是兴奋。我以为自己终于出头了。可是,我随意翻阅那本在中国留学时出版的中学日记选编,完全没法读下去。然后其实,我也觉得,短篇集跟〈猫,狮和豆豆盒子〉不在同一层次。听廖宏强说,黄锦树想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我心虚,但怀着侥幸心理。我仍然非常期待。我以为自己终于像个作家一样,被写成评论文章。结果,在花踪得奖作品一一刊登以后,【文艺春秋】里黄锦树的推荐文只有两段文字,一字不提我的短篇集和日记选编。我终于承认了。我懊悔极了。真但愿从未出版过任何书。2021年,我写了两部长篇。完成后,我交给有人出版社。他们都拒绝了。我的好友建议我寄给黄锦树看,让他推荐给台湾的出版社。我说不可以。好友说,不要不好意思啊。我无法向她解释清楚,黄锦树会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后一个请求赐教的人。

从开始写作,我就觉得,客观评价自己的作品是最难的。常常我以为写了好东西,只遭到失败。每一次投稿、参加比赛,我都说:或许这次行了。很慢很慢的,我才发觉,这个“或许”,不是成事在天。是谋事不在人。原来,客观评价自己最难的是,承认自己写坏了,在交出去之前。这些年来,因为太难,所以我都交给编辑、评审和出版社去决定了。结果,当好成绩只是作弊时,只是自取其辱。

这个领悟,很慢很慢。在我发现自己以后。发现写作是自己的事以后。

可是自己的事,会自我感觉良好,更是自我沉溺。又自己的事,就不是他人的事。不是他人的事,如何用他人的眼光看自己的作品呢?

一直以来,我都想引人注意。标新立异最直接,也最容易。很长一段时期,我追求形式技巧的突破。主题要富争议,情节要富张力,结构要不断翻新。文字上,自创。2020年《香港文学》,辛金顺评论我“运用破碎与不连贯的叙述语言和修辞隐喻”。我赞成他说我“有如手持镜头所拍摄的电影,画面在不断摇晃下造成了模糊或晦涩的空间”。我领悟到自己的缺陷。还是一意孤行。直到2021年10月,我投了一篇给星洲。被拒绝了。我非常郁闷,跟老公发牢骚。我猜测问题所在。我对老公说,艰涩的文字什么时候才能被接受?老公问我,为何要艰涩?我说,我不懂简单啊,simple but witty,我办不到。他说,为何不能simple but sincere?

自此,主编接受了我多篇散文。每次寄出稿子的简短电邮里,我对她说,谢谢阅读。因为不适用,我知道她读了。待用,是她回信了。下一封给她的信,我更懂该怎样的语气,该怎样的叙述和该拉近多少的距离了。一封一封信里,我一点一点拼凑她。哪一句会触动她,哪一句让她牵了牵嘴角,又哪一句会让她为我蹙一下眉呢。来来往往中,我也慢慢在文字里成型。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写信给呢?读者,可以是我需要的他人的眼光。

或许,有一个想像的读者,我就有一个具体的对象。我会认真、诚心诉说自己的想法、情感和故事。我会专注写好当下的这一封信。然后,我不会想到作品得奖以后应该致什么辞。不会想到出书以后是否回母校打书。不会想到接踵而来的开讲座、当导师、当裁判了。

当我心中的读者,慢慢成型时,我读出来了。过去我的文字严重断裂。我一味追求文字风格,故意偏离正常的语言形式。原来,这造成了阅读障碍。我努力用独特的语言说故事,以致沉溺在断裂的思维里,不自知。其实,语言就是思维。当我的文字在不断跳跃、隔绝、自圆其说时,我的思维也是不连贯、不合逻辑、不可理喻的。

只是,文学是追求新意的啊。而文学不是科学。文学没有标准答案。没有人能说,新意是什么,是如何做到的。有人说,小说不应该议论,可是帕慕克可以把绘画历史和绘画理论写进《我的名字叫红》。有人说,小说最忌全能视角,可是黎紫书的《流俗地》写出了超过10个人物的内心世界。有人说,小说不是哲学,可是兰德的《源泉》,即使人物符号化依然让人读得血脉偾张。有人说,小说要好读,可是张贵兴的《野猪渡河》写出了艰涩隐晦的暴力美学。而好的作品,又百花齐放,千奇百怪。范俊奇的《镂空与浮雕》让人看到绮丽的印象派,又观赏到动感十足的系列镜头。李娟的《羊道三部曲》是轻灵的木吉他民谣,让人沐浴清风中。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是一支舞蹈,蓝天白云下,水土绿茵上,鸟鸡猪驴羊和谐相伴。更有杜拉斯的《情人》,逻辑不通、思维混乱,却极具感染力,让人不禁迷恋。这些作家,都走出了自己的风格,与众不同,还超群出众。说到底,文学是个人化、个性化的。要独树一帜,只能循着自己写。从自己出发,往自己里去。

我知道,从自己出发,往自己里去,容易自恋和自溺。我曾经出错。错了,更正,还是错。我想,我还是想继续。我还是愿意在文字风格上,继续探索。只是这次,我记住了:独创不是没人懂。

我想起Catoblepas。我是从尤萨的《给青年小说家的信》里读到的。它来源于古希腊神话。福楼拜的《圣安东的诱惑》和博尔赫斯的《幻想生物之书》也提过它。卡托布勒帕斯是一个从脚开始吞噬自己的神话动物。我曾经认为,这个动物是怪兽,像失忆的人自己吃掉自己的存在一样。我想,用这个动物来隐喻创作,也可以。就是知道自己会出错,还是愿意继续错下去。而且,就是从这一个错,凑近下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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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无论如何,多年后因为开始观鸟而发现白鹦鹉并不来自马来西亚,这一点,并不影响《爱在瘟疫蔓延时》于我心中崇高的地位。

摄影:牛油小生

至于《八月见》里的大蓝鹭,属于美洲一端,是我们欧亚地区常见的苍鹭的近亲,照片上看实在难以分辨。到日本旅行的时候,经常看见苍鹭缩成一颗棉花糖杵在河道里若有所思,走起来踟踟蹰蹰的,像个怪北北,所以宫崎骏才会把它刻画成一只肚子里藏著中年大叔的怪鸟吧?电影里苍鹭虽然很烦人,但没有他,真人就无从冒险,就无从走一趟与记忆/历史和解的救赎之旅啦。人类世界里被当成宠物的鹦鹉,在电影里反倒是可怕且躁动不安的看客,完全颠覆大多数人对鹦鹉的想像——唱反调不就是创作者的艺术责任吗?

突然一只翠鸟飞过,这小小的生灵,名字虽然叫做“普通翠鸟”,对南方的观鸟人来说可是明星级候鸟,一点也不普通,可我问过台湾鸟友,她的反应就“喔,那种公园鸟喔”。物以稀为贵吧。所以当我在脸书上看见有台湾观鸟人为一只小小的朱背啄花鸟疯狂,排队拍摄的时候,我内心也使坏:“喔,就那种公园鸟喔”,小小报复了一下。原来赏鸟也会赏出嫉妒心来。

翠鸟停在落木,蓝羽间有白色小点点缀,“耳”后两抹白特别显眼,肚子棕橘,仿佛星空与麦田之组合,难怪梵谷要画它。正忧郁间,一只绿蓑鹭出现在落木另一端准备向河里猎物进击。也许它一直都在那里,以完美的保护色融入背景中,而我正被忧郁而美丽的翠鸟吸引——它们总是神经质地扭动脖子。开始拍摄鸟儿才发现,将注意力灌注摄像窥孔,耽溺于那狭小而集中的视界里排除周边一切打扰的同时,也排除了其他美的可能性。到底要聚焦一点钜细靡遗地观察呢?还是应当分配好时间,充分搜索不要错过任何可能性?是观鸟人鱼与熊掌的永恒命题。

几天观察下来,除了普通翠鸟,河边还常见白领、白喉,甚至还有一只鹳嘴与一只蓝耳翡翠出没。观鸟人没有不爱翡翠的,人类自古贪图其美色,中国古代竟想到取翠鸟羽毛镶嵌在饰品上的精致工艺,所谓“点翠”,不知杀了多少翠鸟。如今一只翠鸟被油污缠身就连新加坡部长都要社交媒体时时跟进救援进度,人们对美对生死的重视大大改变了。拍鸟人可以在池塘边驻守几个小时,就等翠鸟入水捕鱼的画面,那个瞬间不仅美,还启发工程师中津英志解决日本新干线穿过隧道时产生音爆的大难题,从此新干线火车头化身一只只翠鸟。要是哪里出现赤翡翠一类罕见明星鸟,在消息灵通的社交媒体年代,一下子就把鸟儿出没的地点重重包围,摄影师架起大砲,颇有攻城拔寨的阵仗。

喜欢翠鸟,看什么都像翠鸟。新年煲剧,是枝裕和为向田邦子《宛如阿修罗》增添画意,卷子疑心老公鹰男外遇,穿著和服在房里面向障子发呆,女儿洋子在背后偷看,桌上那台小四方电视机的灰屏幕映著卷子身影,孤绝之美啊,只可惜画面一闪而过。换作电影,是不是应该就用长镜头处理呢?卷子大吃醋这天,鹰男加班,卷子必须陪姊姊去相亲,这原是卷子的阴谋:怀疑老公偷吃,她就迁怒姊姊当人家的小三,于是托鹰男安排男人相亲,说是要斩断姊姊的不伦恋情,其实是给鹰男暗示,每次看日剧都有种“为什么不说明白呢?”的感慨。就在卷子喋喋不休的时候,鹰男坐下来,在桌上按了一个翠鸟模样的东西,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向田邦子小说里那一段都是对话,根本没有空间描写,赶紧截图上网求救,斐灵光一闪,告诉我,她家小时候也有一个类似的东西,装牙签的,网搜“牙签鸟”,果然出现她记忆中那玲珑翠鸟(好吧,其实只是一只长嘴的黑鸟),每点一次头,就刁起一根牙签。也许是枝裕和是在嘲讽卷子为姊姊找男人就像挑牙签那样随便吧?就爱作品里暗藏的这些细小玄机,观鸟其实也一样,在密林里、汪洋中寻找一只小鸟的踪迹,要弄清楚一声鸟鸣来自何方,促成观鸟人对这个世界文本细读的偏执。

观察河道之后,我都会把车停到“加嘎”后门附近的桥上,从高处往大龙沟里寻找鸟影,果然就有苦恶鸟、矶鹬和一只灰鹡鸰。

矶鹬和灰鹡鸰一样,一边走还要一边摇尾巴。

就此,我完成了我家后面瀑布的第一次自然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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