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是供品的代名詞。記憶裡,它僅僅是擺在神像供桌前,過年才有的水果。母親還會圍一條寫有祝福語的吉利大紅色條。拜完後,柚子總會在冷板凳坐上好一陣子,然後在某個良辰吉日突然被大人憶起,為它進行剖腹之禮。
家裡傳統的切法,就是先在皮上輕輕劃出一條線當作起點,接著刀子展開兩站一線的環柚之旅。我的目光總隨著它快速劃過,有時完美主義作祟,會在心裡嘀咕:怎麼那條線又上又下,多難看啊!嘿,讓我來割的話,肯定可以割出整齊的兩頂柚子帽。這點心裡的小心思,自是不敢宣之於口,因為言多,必失(到嘴的柚子肉啊,肯定會飛走),見過鬼總會怕黑。對一個吃貨最殘忍的懲罰,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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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會看見爸爸或媽媽費勁拉扯,手骨在皮下湧現,外加咬牙切齒地將它的皮肉分離,彷彿經歷一場小小的體力活。我滿腦的問號卻不敢問,只能傻傻地拿著兩頂柚子帽往五腳基奔去,任由驕陽吸乾水分,變成乾枯的褐色帽。柚子帽究竟曬來做何用途,一時間,竟在記憶裡遍尋不獲。
我倒是記得,自己在拿去曬前,會偷偷拐個彎進去父母的房間。在梳妝檯的鏡子前,將柚子帽或斜或正或前或後襬弄著,幻想自己是準備赴宴的英國貴族。不只如此,我還假裝拿起裙襬,向鏡子鞠了個躬。等柚子帽滑落撞到鏡子發出聲響,方震碎了一場自編自導自演的綺夢。此時,高貴優雅早已拋向九霄雲外。還是趁大人未發現前,抱著柚子帽,施展飛毛腿功夫,溜之大吉方為上策。
若當時鏡子有攝像頭,肯定會拍到我的狼狽模樣。我倒希望真的有攝像頭,那些昔日令人尷尬的畫面,其實也是點綴成長的幽默劇。畢竟記憶會退化和錯亂,總需要一些真正能讓人看見的攝像與文字,永恆記錄。
在那手停口停的年代,我們的胡作非為會否換來一頓藤條大餐,是以父母的情緒走向而定的,賺錢養家餬口才是正經大事。當他們忙得焦頭爛額,任何的尋歡作樂,皆會被標籤為“不懂事的猴死囝仔”。
柚子皮變成健康零食
猴死查某囝仔到底懵懂地長大了,柚子帽也輾轉由各式各樣的花俏帽子取而代之。柚子再次在生活中擔任要角,是它在機緣巧合中,成了治癒我咳嗽的良藥。咳嗽最折騰人時,是半夜一躺下去,化不去的痰在喉嚨跟我撓癢癢。此起彼落的咳嗽,伴我度過漫漫長夜。任憑我脾氣再犟,也會被它欺負到脾氣全無。感覺隨時隨地要搬出林黛玉捂住手帕,咳出一朵梅花血印的戲碼。
恰好家有柚子,我拿了數瓣來吃,晚上咳嗽竟好了大半,能夠安眠找周公老傢伙理論去。於是乎,日後逢人咳嗽我便介紹吃柚子。不過事先得確定為熱咳,畢竟柚子性寒,不同性質的咳嗽吃錯食物,恐怕會起反效果。
後來,我在超市買到一個大柚子,切開後赫然發現是紅肉。咬下去時,先衝擊味蕾的是酸,隨後又給甜勁席捲。豐盛且有層次的味覺體驗,讓我驚喜萬分,忙不迭叫大女兒試看。兩母女兀自沉醉在柚子的美味饗宴裡,狂吃個不停。直到母親在旁喊停,擔心小孩子吃得太涼,才一語驚醒我這位痴迷的夢中人。
“媽咪,你快做柚子皮糖,我想吃。”此時,昔日五腳基外的柚子帽,已經過我的萬能手變成孩子們的健康零食——糖漬柚子皮。即能清熱、理氣化痰,又能增加食慾,幫助消化通腸胃。還真別說,孩子幾天沒大便,吃上一些,第二天立刻順暢無阻。我也曾拿來製成柚子皮吐司,獨特風味引來朋友的讚不絕口,紛紛詢問如何製作。
當然,也非所有人欣賞糖漬柚子皮的美味。柚子皮雖有股獨特的清香,可在嘴裡咀嚼時,皮上的油苞遭擠壓破裂,會導致舌頭有辣辣麻麻的感覺。首次吃的家婆即給殘留的麻痺感嚇得驚慌失措,趕快拼命喝水,以求快速消除之。
我與紅肉柚子的甜蜜初戀,開始得很美麗,結束得沒道理。它幾乎是消聲匿跡好些日子。水漲船高的售價,令我倆再次變為遙遙兩相望的境地。總得等到有人相送給婆家或孃家,才能拔一兩瓣與孩子解饞。
今年在超市購買年貨時,金黃色的中國蜜柚闖入眼簾,正好價錢亦在自己屬意範圍內,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放在購物車裡。還喜滋滋跟身邊兩個柚子小擁躉說:我們吃多了本地的柚子,現在吃進口貨,看有沒有高級一點。
第二天,立刻取小刀利落為蜜柚進行剖皮開肚儀式。一副急不可耐的饞嘴樣,哪還有素日裡嚴肅的母親形象?扒開一瓣瓣的肉時,看著跌落的柚子肉顆粒,外皮有點硬和乾癟,心裡已有不詳預感。等到與兩個瓜各自取出一些放入口,一股極強的酸勁直衝腦門,大家的臉部五官迅速扭成一團,紛紛吐出舌頭叫道:媽呀,這樣酸的柚子是人吃的嗎?(明日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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