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幾天的早晨一樣,8點半起身,拿了冷凍的法棍放進烤箱,上廁所,刷牙洗臉。走出廁所是麵包剛好烤熱的時候,我抹了一甜一鹹口味,和前幾天一樣,我先吃鹹的。今天眼睛格外疲憊,可能是昨天很用力地哭,也哭了很久,今天眼皮的狀態是隨時可以合上,一閉上就是一輩子似的。
喝了奶茶提神,疲累的身體但活躍的腦袋,我想起昨天你說:“跟你介紹,這就是‘憂鬱’,它是一種情緒,但如果這種情緒持續兩個禮拜,就會變成‘憂鬱症’了喔。”你說這句話時,我無力地躺在床上,這種無力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四肢癱軟,全身只有眼睛偶爾眨一下,胸部隨著呼吸起伏,除了這些微小的動靜,我就像一具被遺忘在橋下街友的屍體,過了許久也不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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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力,不是運動完大出汗、上一整天的班、社交之後的無力,而是一種知道自己全身都被思想侵蝕著,同時自己正在用力揍打自己,身理心理都很痛的時候,依然不想反抗,任由腦袋墜落到無止盡的深谷,緩緩地沉下去。或許到了最深的底部之後,就靜靜躺在那,想要有人發現,也不想要有人發現。
“我有在好好照顧自己啊,你看我早上就和朋友出去曬曬太陽,看海,吃東西,散散心。”
“這很好,那你想想你照顧自己的次數,和責罵自己的時候,哪一個更多一些?”
潮境海水的顏色是我前年看過的臺東藍。我帶著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坐在礁岩上看書,聽著海水的拍打的聲音,頭頂上春末的陽光刺熱地曬在背上。“這本書,這部電影很久以前了欸,你現在才看?”“不是我對作家有意見,但吳明益的作品算大眾,你沒有在看其他作家的書了嗎?”我和麵試官聊起我在看的書,他們是這樣回答的。我很難不想,一本好的文學書籍,因為被拍成影視作品,有了名氣,就成了所謂“大眾文學”,讀者也從文青,變成一般人。我是一般人,我閱讀大眾文學,我不適合這家公司,我不適合這世界,我不適合,我不。
欸,我剛剛又毆打自己了嗎?
你說我現在需要做的,不是跟世界一起來傷害自己,你說我要站在和自己同一條陣線,甚至當自己的前鋒人員,手張開得大大、眼神兇猛像野獸一樣怒視世界,保護在後面遍體鱗傷的自己。我回答,跟強大的站在一起不需要用力,世界傷害了我但世界比較強大,被打很累但反抗更累。你說,你看看自己被打成什麼樣,抬頭看看啊。
我抬頭看著潮境的天空,陽光刺熱我只能瞇著眼,感受明亮的世界從眼睛的小縫溫柔地滲透進來,像是阿嬤的手拍著小時候我的背,透過衣服也可以感受到溫暖。刺痛的言語在腦海中,漸漸被耳朵聽到的浪聲沖刷,“莎……莎……莎……”突然一股大浪往我的方向捲來,打在距離我兩米的礁岩上,大浪掀起巨大的白花,海水濺到我身上,濺到書都溼了。這個溫柔的世界和傷害我的世界是一樣的嗎?他給我的寧靜和突襲是計劃好的嗎?我很混亂,我開始看不清大海是誰,天空是誰。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明明一分鐘前我才很感激自己的存在。我不理解,像是魂離開了體,飄在風中安靜觀看。
“回來,回來。”你說深呼吸,4秒吸氣6秒吐氣。感受自己的心跳聲,摸摸自己的腹部、胸口,回來到此時此刻。春末的夜晚微涼,不需開風扇。我清楚聽到家外面的捷運進站、駛離的聲音,還有中和道路上滿滿的機車,在轉綠燈之後的引擎聲。很吵,我說。沒關係,你有聽到,表示你還活著,活著就會有情緒,情緒就像捷運一樣,會來會離開,你就站在月臺上看它們來來去去。
我側身躺在床上,肚子裡的自責自怨自艾化成液體奪眶而出,浸溼枕頭。你抽了一張衛生紙遞給我,讓我自己擦乾臉上的暗黑色情緒,你說可以難過但不可以把自己丟掉。“那條路我走過,不好走。”你說這句話時嘴角微上揚,但不是快樂的微笑。我轉頭看你,你的眼睛瞬間變得很深很深,我仔細地看,隱約看見裡頭像是砌了很厚一層卻凹凸不平的石灰,把曾經受傷的自己用盡力氣地保護著。
你搭捷運去上班了,家裡剩下我一人。我吃完早餐,坐在同一個位子發呆,眼前的電腦熒幕顯示前幾天收到的面試通知,面試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我沒有繼續投履歷,因為那些流逝的精力需要時間補回。我吃了一顆魚油,一顆維他命。你說待會買香蕉回來,吃了可以趕走藍色的心情,我說藍色的心情是臺東藍的藍色嗎,如果是的話那我不想趕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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