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戲劇／02】同是宮鬥卻不同命，為何《如懿傳》輸給《延禧攻略》？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宮鬥劇在經過多年的發展演變，又有什麼變化？

我國知名編劇陳鈺瑩剖析道，無論是《金枝欲孽》、《步步驚心》或《延禧攻略》，其戲劇手法和結構並不複雜。

從小白花到逐漸理解遊戲規則，再到後來有些人選擇權力或退出，《延禧攻略》則是直接登上權力的金字塔頂端，融入且享受其中，遊刃有餘。

“所以你說它的價值觀是否扭曲？我認為是有的，但誰又能去評斷價值觀的好壞？但是它讓觀眾當下感到爽快，完全是從市場角度考量的商品。”

而“商品”只需精美的服裝造型，男帥女美的演員包裝，能吸引觀眾的“購買慾”即可，至於內在的劇情未必要有“思考”。

“它整部劇的套路差不多，就是不斷打‘怪’。有‘怪’出現就打‘怪’，她的仇不會拖10年（才報），她所受的委屈不會超過3集。”

由於人物服務於劇情，女主角彷彿是一個無情的打怪機器，人物性格設定單薄，沒有內在的掙扎。不需要伏筆，只尋求表面的戲劇張力，滿足觀眾看短視頻時的短暫快感。不需要燒腦，只需要觀眾痛快。

如同肥皂劇一般，易入口易消化，但事後卻忘了自己吃過什麼。

所以是觀眾口味變了嗎？

宮廷版生存厚黑學，點爆觀眾的爽點

新紀元大學學院戲劇與影像繫系主任梁友瑄提到，如果把宮鬥劇看作古代的職場劇，娘娘就是“打工人”，基本上必須依附最高主宰──皇帝，方能生存下去。

“我個人覺得很有趣的一點在於，折射了一種讓觀眾認可的價值觀：我們好像是必須依附一個最高的父權體制，才可能得到某些資源，這是宮鬥劇的內核。”

根據她的觀察，從宮鬥劇的開山鼻祖《金枝欲孽》，再到《甄嬛傳》、《延禧攻略》、《如懿傳》，最明顯的變化是女主角的愛情觀。

在早期的宮鬥劇裡，愛情並不是太重要的，比如甄嬛發現自己不過是純元皇后的替身，經歷愛情幻滅後的打擊而心死離宮，爾後挾雷霆之勢重返皇宮已然判若兩人，“愛情”成為了競逐“職場資源”上位的工具。

到了《延禧攻略》，充滿女主角光環的魏瓔珞也選擇放棄傅恆，從她與那拉皇后的對話可以看出，她甚至也許沒有真正愛過乾隆，只朝著最高位置進發。

“對一些女性來說，她們會覺得非常爽，依稀看到女性不再是職場的背景板。”

“但是，她還是依附皇帝，（《延禧攻略》）它就是一部甜寵劇。”

她認為，《甄嬛傳》和《延禧攻略》最大的差異在於，後者的製作團隊很聰明，想要將當代中國精英白領女性在現實生活遭遇的不如意“偷渡”到劇裡，通過“霸道總裁愛上我”類似的情節紓解某種焦慮。

“甚至可以幻想你就是如此無所不能的人，因為你在現實生活裡很難做到這些事情的。可以透過魏瓔珞得到各種紓解，能在古代這種地方不斷打怪，最後晉升到皇太后。”

因此，該劇被稱之為“爽劇”，“爽”就在此處，可能呼應了某種現代社會的需求。

反映當下社會心理需求

《金枝欲孽》和《步步驚心》的結局均以主角離開紫禁城告終，而甄嬛、魏瓔珞曾經有離開的機會，卻又選擇留下來並認同“職場”遊戲規則，劇情設定的變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體現出當代觀眾價值觀的轉變。

提及此，她說這些變化無可厚非，因為電視劇還是必須符合整個時代的社會心理需求發展。

“如果一部通俗劇大紅，它反映的是當代社會的心理現象或社會心理需求，也會反映情感的結構和內核。”

這些劇的目標群體大多是女性且是都市白領，觀眾在劇中找到可投射的角色，進而產生親近感。

那同期播出的《如懿傳》到底敗在哪兒呢？

她無奈道，《延禧攻略》裡的魏瓔珞無需改變自我遵循叢林法則，依然能夠“做自己”並且贏得最終勝利；《如懿傳》中的女主則堅持“做自己”，不屈從不迎合遊戲規則，最後慘淡收場，太過於符合現實的沉重。

“這麼現實，誰要看呢？”

“成王敗寇”邏輯，會否扭曲觀眾價值觀？

陳鈺瑩認為，《延禧攻略》是一部披著清宮皮，內核卻是以暴制暴，極為現代化的劇，令觀眾頗有職場的代入感。

但是，劇中傳遞以牙還牙並且加倍奉還的價值觀，久而久之，思辨能力較弱的觀眾便會被潛移默化，奉為真理。

這也正是梁友瑄以及學者的憂慮。

梁友瑄指出，當此類型的宮鬥劇收視火爆時，不免讓部分學者心生擔憂普羅大眾是否認同某種價值？

比如若要取得成功是否就得依附於一個人或父權體制以取得資源？但回到現實的職場，卻未必如此。

再來，宮斗的內核本就是權力鬥爭，那是否會潛移默化地認同成王敗寇的邏輯？

“這與我們現實的政治現狀很相符。每當我看政治新聞底下的評論，也能看到類似成王敗寇的言論。”

“我就會想，如果稍微有些不自覺的話就會內化（這種邏輯），認為職場權力鬥爭的敗者是該死的，又或是隻能通過辦公室政治的方式，在職場生存下去。但是，這真的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嗎？”

這讓她聯想到我國如今面臨初階的民主轉型，其中曾提到是否要協助在野黨組建影子內閣，並提供基礎運作的資金，朝健康的政治模式邁進。

可是，許多國民發出反對聲音，質疑此乃壯大在野黨的做法，認為不該善待在野黨云云。

“所以我覺得在民主轉型的社會里，我們重新思考當年曾經火熱的影視劇文化，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會如何影響社會？又或者反映出怎樣的社會現象？”

因此，她亦很期待接下來又有哪一部影視劇成為現象劇，可能從中一窺現下的社會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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