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散文诗三首
1.〈买娃〉
继母指着架子上的洋娃娃说：“挑一个吧，抱着她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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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摀住双眼不敢直视栩栩如生的玩偶，继母信手抓下一个朝它后脑勺拍打，银铃笑声倏地从四面八方轰炸，她失控狂奔，失足跌入历史的防空壕。
父亲将她抱起，安置在架子上与左右两旁同龄娃娃一并排列整齐。防空壕外不时传出战机划破夜空的咆哮声，夜的花朵开了夜的花朵灭了。列队的父亲摸了摸各自娃娃的后脑勺，临走前在额头烙下永恒的吻印。仪式肃穆，宛如一场集体告别式。
她看着架子上展示的娃娃个个断手缺脚，破损不堪的衣裳沾染大人血迹斑斑的掌印。这次她鼓足勇气往防空壕外探头，目送别在父亲袖子上蓝天黄土的勋章，自此永远隐入大人的游乐场。
2.〈赠娃〉
从卡车跃下，她的童年第一次被重重的摔倒地面。
地平线上望眼尽是风沙卷动风沙，贫脊黄土人浪翻滚人浪。父亲一手划桨一手紧拖小手，尽可能把她和希望划到浪尖，划过哨站，划过栅栏划过布雷区划过铁丝网阵，划至最接近自由的天堂。
离境军机就在前方，大鹏已徐徐展翅。眼见一个个娃儿被高举过肩往前推送，父亲托起她未丰的羽翼，决然将嗷嗷雏鸟推离已知的绝境，推向未知的蓝天。奋劲喊出最后一声“خداحافظ！”身后潮水如子弹扫射而来，血海倏地吞没他浅浅的眼线。
回头，大水已淹过父亲的突眼，瞑目一场持续了20年的战争。
注：“خداحافظ”为阿富汗达利语的再见。
3.〈夭娃〉
她死守故居，门前紫檀花季年年如期应约，黄澄澄的花雨软禁了老房子二十载。
时局多变，她终以坚毅风骨吹倒内墙，政权和平过渡，漂亮转身的她自诩不是野心家，在这块土地永远只是父亲怀中的小娃。上位后她挥军北伐，展开一场种族屠杀。西方维权人士诧异小娃内在的质变，抗议潮如海水倒灌。正当她穷于应付墙外异议人士褫夺头上光环，墙内军犬伺机反扑，慌乱中她躲回小娃的子宫。
“惟有野心家，心中没有小孩！”
归去来兮，她不过是重返母体，叱咤风云和过眼尘埃不如扎根家门前的紫檀，一株不离不弃的守墓者。
足不出户又如何？能令她终身监禁的，许是多年前那场残酷政变中，与父亲一同殉国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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