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2:08pm 09/07/2023

印度和全球實力平衡

作者:Joseph S. Nye, Jr.

坐看云起)印度和全球实力平衡

印度總理莫迪在白宮會見美國總統拜登時，許多觀察家看到了一個不斷演化的反華聯盟的形成。但這樣的期望卻有些過分。就像印度外長蘇傑生所明確表示的那樣，即便在“亦敵亦友”的多極化世界中仍有可能保持長期夥伴關係，但卻不可能組建正式聯盟。

後殖民時代，印度對聯盟關係的不信任由來已久。但至少從1962年兩國爆發喜馬拉雅邊界戰以來，印度也一直在關注中國。在卡特總統任職期間，我曾被派往印度，鼓勵莫拉吉·德賽總統支持建立南亞無核區，以避免印度和巴基斯坦迅速發展的核競賽陷入失控。就像當時我的印度東道主所表示的那樣，他們不希望被比作南亞的巴基斯坦，而希望被比作東亞的中國。

2001年911恐襲事件發生後，美國和印度在仍與政府擁有密切聯繫的前外交官員間啟動了長達20年的年度“二線”談話。（例如，美國代表包括基辛格和理查德·霍爾布魯克這樣的人物。）而印度與會者與其美國同行一樣，也對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基地組織和極端主義威脅感到擔憂，但他們也明確表示，他們反對美國將印度和巴基斯坦“視為連體的傾向。”

印度人同樣關心中國，但他們想要維持關係良好的表象——並以此進入中國市場。中國一直是印度最大的貿易伙伴之一，但其經濟增速卻遠高於印度。按市場匯率計算，中國到本世紀之交就佔到世界GDP的3.6%，但這樣的水準直到21世紀20年代印度才剛剛達到。

進入21世紀，隨著中國的經濟增長遠超印度，參與二線會談的印度人不僅擔心中國支持巴基斯坦，還擔心中國在更大範圍內全球實力的快速增長。就像一位印度戰略人士所說的那樣，“我們肯定不喜歡你們，但我們更不喜歡中國。”早在2020年中印爭議喜馬拉雅邊界爆發小規模衝突並導致20名印度士兵喪生之前，情況就早已是這樣。

此後，印美聯盟大大加強。10年前，美、印、日、澳外交官所舉行的四方安全對話（“四方”）會議仍被儘可能淡化；但現在，會談卻得到大力宣傳並提升至政府首腦層級舉行。如今，印度與美國所舉行的聯合軍事演習超過與其他任何國家。

但這種現狀仍與結盟相去甚遠。印度超過半數以上的武器仍進口自俄羅斯，而且（同中國一道）成為受制裁的俄羅斯石油的主要買家，還經常在聯合國投票反對美國。事實上，印度仍拒絕譴責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就像它未能譴責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一樣。儘管自詡為全世界最大的民主國家，但印度卻沒有為民主的烏克蘭辯護。印度的首要任務是繼續採購武器和石油，同時，避免將俄羅斯進一步推入中國的懷抱。

儘管拜登已邀請莫迪參與其兩屆民主峰會，但卻不乏西方和印度批評者譴責莫迪朝著不自由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轉向。不久前，關於兩大民主國家“共同價值觀”的聲明或許聽上去鼓舞人心，但兩國卻並未結成聯盟。印美關係的關鍵是與中國的實力平衡，以及印度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在這方面，印度的重要性正不斷增加。今年早些時候，印度已超越中國成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隨著人口增長到 14億，中國人口一直在下降，而其勞動力也已達到了頂峰。此外，今年印度經濟有望增長6%，成為全球第五大經濟體——而這一增速快於中國。如果其繼續以這種速度發展，那麼，到本世紀中葉，其經濟規模可能與歐元區經濟規模相當。

因為擁有龐大的人口、核武器、龐大的軍隊、不斷增長的勞動力、強大的精英教育、創業文化以及與大量有影響力的海外僑民的密切關係，印度將繼續成為全球實力平衡的重要因素。但我們不應忘乎所以。僅靠印度無法平衡中國，因為中國在發展方面領先幅度很大。中國經濟規模依然是印度的 5倍，而貧困在印度依然是普遍存在的現象。在高達9億的印度勞動年齡人口中，僅有約半數進入到勞動力市場，且超過1/3的女性是文盲。要想使印度不斷增長的人口成為經濟資產而非潛在負債，那麼培訓必不可少。儘管中國的勞動人口已經達到頂峰，但其較高的平均教育水平卻是這一切的基礎。

儘管在關鍵戰略領域進行選擇性脫鉤，但印度仍然不想放棄進入中國市場。儘管參與四方會談，但它同時參與了上海合作組織和金磚國家（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的定期會晤。儘管印度不再將不結盟掛在嘴邊，但仍然對選擇性聯盟不感興趣。均勢政治的基本邏輯決定了印度和美國似乎註定不會結婚，而只能建立長期夥伴關係——只要兩國都仍然繼續關心中國，這樣的夥伴關係就會持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Joseph S. Nye, Jr.，哈佛大學教授，前美國助理國防部長，其最新著作是道德是否重要?從羅斯福到特朗普的歷任美國總統和外交政策（2019年，牛津大學出版社）。

打开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