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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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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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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4/07/2023

历史

张永修

小说

华人

马来亚

下南洋

南来

張永修/從前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上)

作者:张永修
圖:NONO

1.

“從前從前,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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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涼風講了一個故事,那是他父親跟他說的故事。

“沒有了?”

“沒有了。”

“沒有故事的?”

“那路很長很長,很長很長,長到沒有盡頭。”

“路上沒有風景,不悶嗎?”週末到外公家過夜,外公問涼風。

“對呀,很悶。不然外公你給我講一個故事吧。”

“好。”

從前從前,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這條路從馬六甲港口,一直延伸到馬來半島內陸。那個時候,馬來西亞還叫馬來亞,而中國人把它以及周邊的一些島國,稱為南洋。據說南洋遍地黃金,很多中國人跑到南洋找生活,一些人勤勞工作,賺了錢之後衣錦還鄉;也有一些人選擇留在本地,落地生根,成家立業。

那時,有個姓佘的女人,大家叫她佘姐,她身材矮小,精明能幹。她在南洋養豬養雞,種番薯種芋頭,後來還種菸草割樹膠。男人能做的苦工,都難不倒她。幾年之後,她穿著體面,戴著金鐲金耳環,大包小包的回到中國廣東梅縣家鄉,遠親近鄰聞訊趕來看望,佘姐非常大方的將帶回去的罐頭、糖果,甚至是衣服和首飾,都贈送給這些鄉里。

同鄉又羨慕又嚮往的問她,南洋是不是遍地黃金?佘姐說,黃金也是要努力才能換來的,世上沒有什麼東西不勞而獲。

再有一個同鄉婦女,面黃肌瘦的,用懇求的眼光看著佘姐,問她再時,可以帶上她的女兒嗎?她女兒名叫阿鹿,今年6歲。

你想跟阿姨去南洋嗎?佘姐問阿鹿。阿鹿長得比她母親還要乾瘦,她吃著佘姐從南洋帶回去的糖花小餅乾“亞答籽”,喜形於色,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餅乾。

想。阿鹿想都不想的回答。她舔舔嘴巴,說,餅乾好吃。她大概以為,南洋到處都有亞答籽,每天都有好吃的東西。她們常餓肚子,有一頓沒一頓的。有食物吃,就是天下最實際的美事。

那就給我作女兒吧,佘姐說。快,阿鹿的母親跟阿鹿說,快跪下,給你新媽媽磕頭。

佘姐那時已經把帶回去的值錢東西都送出去了,只剩下自己耳朵戴的金耳環,她毫無猶豫的除下,雙手交給阿鹿的母親。

阿鹿就這樣隨著佘姐過來南洋,來到馬來亞一個叫馬六甲的港口登了岸,沿著露出地面的水涵筒的方向,一直往內陸走。

“什麼是水涵筒?”

“那是客家話,輸水管的意思。它專門給馬六甲輸送食用水,盡頭是金山瀑布下的大水潭。”

佘姐帶著阿鹿,提著行李,就靠雙腳,停停走走,打從這條路,慢慢的走,經過重重的膠林,最後在路的另一頭的一個村落,一間蓋著椰葉的木板亞答屋住下。這條路,當時還是紅石子路,要很多年之後,才改為柏油路。

佘姐雖然有了女兒阿鹿,但她其實終身未婚。到阿鹿稍微年長之後,佘姐和一些也是從中國南來,有相似經歷的姐妹,在馬六甲河口租一間板屋,設了一所齋堂,叫作“福田庵”。福田庵專門收留一些立志不嫁的女人,她們住在那裡,早晚唸經,也幫人做法事。一些齋姑收養孤兒為自己的孩子,就像佘姐收養了同鄉的孩子一樣。

“什麼是齋堂?”涼風好奇的問:“齋姑是不是尼姑?”

“齋堂是禮佛齋戒的地方,像寺廟。但是佛寺住著和尚和尼姑,齋堂住的是齋姑,她們跟尼姑不一樣,是蓄髮留辮的,穿白衣黑褲,但同樣也持素受戒。”

“佘姐很偉大啊,她收留了不結婚的女人,還養了沒有父母的孤兒。”

“好了,故事說完了,可以睡覺了。”

“下星期故事還接下去嗎?”涼風意猶未盡,還想聽聽下文。

“下星期我們繼續說故事。”外公吻了涼風的額頭,關了燈。

“晚安,外公。”

2.

“今天我們接著講佘姐的女兒阿鹿的故事。”

阿鹿唸了3年書,就不念了。她說自小跟著佘姐誦經,從經書裡學到的字,比從課本學到的多太多了。佘姐也不堅持,說:你不念書,就跟著媽工作。阿鹿工作非常賣力,刻苦耐勞,這點跟佘姐和很多客家婦女很相像。

轉眼阿鹿長大成漂亮的少女,開始注重外表和衣服花式。那時,有個售貨郎,每個禮拜都會在她屋前的空地叫賣。售貨郎騎著腳踏車,貨物堆滿車斗,有盤碗、掃帚,有牙膏、爽身粉,有腹瀉散、退燒藥,日常用品應有盡有。阿鹿問他可有花布?有無藍綠色碎花的?售貨郎看了這姑娘,說:你那麼年輕,怎麼喜歡藍綠色的花布?穿紅色和黃色的花布不是比較漂亮嗎?阿鹿說,我比較喜歡藍綠色。售貨郎說好,我下禮拜給你帶來。下星期,售貨郎果然找來了幾塊藍綠色花布,阿鹿很歡喜。那售貨郎叫阿汀,過後阿鹿要什麼,就跟阿汀說,第二個禮拜阿汀總能給她辦到。

幾年後,有一天阿汀跟阿鹿說:下個禮拜我不來了。阿鹿驚訝的問他為什麼?阿汀說,他在路的另一端,叫新邦的三岔路口租了一個店鋪,在那裡開雜洋店,不必像現在這樣整天踏著腳踏車四處奔波了。阿鹿聽了,很為阿汀高興,她說以後她們要什麼東西,就隨時可以去他店裡買了。

阿汀看著笑眯了眼的阿鹿,從口袋掏出一個紅色絨布袋,說送她。阿鹿打開一看,是當時護士姑娘時興戴的胸表。為什麼送她那麼精緻的胸表?阿汀說,他鐘意她,不知阿鹿願意嫁給他嗎?阿鹿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紅著臉冒著汗,說我要問我媽。

佘姐沒直接回答,反問阿鹿:你鐘意他嗎?阿鹿握著紅綢布袋,低頭不語。佘姐說,你若是鐘意他,就嫁他,我沒有意見。

第二天,阿鹿把辮子剪了。她決定跟阿汀生活,做雜洋店的老闆娘。

“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看多了童話故事,涼風知道故事結尾都如此這般。

“是的,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外公關了床頭燈,“是時候睡覺了。”

“晚安,外公。”

3.

“從前,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那時從馬來亞去中國,要走一條很長很長的水路。”

有個少年,叫阿統,小學畢業後,父親把他送到中國廣東大埔深造,走水路去,要好幾個星期。阿統是中國華僑第二代,他父親要他回到祖國故鄉受教育。高中畢業後,阿統又千里迢迢回到馬六甲,這裡才是他的故鄉,也是後來他許多孩子的故鄉——這當然是後來的事了。阿統在馬六甲一個小鎮教書,碰巧遇上他高中的同班好友鄭成。鄭成將妹妹阿玉介紹給他,見面的時候,阿統送了一束花,那是園子裡採的粉紅花瓣珊瑚藤。後來他們成為夫妻,拍結婚照的時候,新娘的手花就是長串的珊瑚藤。

阿玉家在荷蘭街,屋身寬而長,後院養馬。主人鄭日升怕工人將東西從後門偷走,於是將後門封起來,進出只用前門。鄭日升視阿玉為掌上明珠,他給阿玉的嫁妝,包括大床、櫥櫃、桌椅、針車等,要好幾輛羅裡搬運。阿玉出嫁當天,炮鼓喧天,送嫁車隊沿著窄小的街道遊行,路人都得退到五腳基,推擠探頭觀看熱鬧。送嫁車隊繞過了大街小巷,浩浩蕩蕩從鬧市開到海邊,再順著馬六甲海峽,一路敲鑼打鼓的抵達數英里外的村落,阿統掛上紅彩的小木屋。

“那不是很炫耀嗎?”涼風說。

“所以啊,後來就招來災禍了。”

阿統婚後不久,日本人打來了。日軍從吉蘭丹和新加坡南北夾攻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紛紛把貴重的東西藏起來,以免被日本人洗劫一空。

沒想到,日本人還沒到,趁亂打劫的賊卻先來了。一天晚上,夜黑風高,四個蒙面人破門而入,用刀子制服了屋裡唯一的男丁阿統。他們用本地福建話問,金器放在哪裡?阿統不會福建話,用華語說:我們這間木板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們要什麼就拿吧。

蒙面人改用華語回道:鄭家嫁女,嫁妝用羅裡載,車隊遊街,轟動全城,沒值錢的東西,騙誰?

阿統說:錢沒有,命就有,要就拿去。當時,阿玉身懷六甲,被嚇得不知所措。

在旁的阿統老母親怕賊人傷害兒子和媳婦,用發抖的手指向廚房,說:在那裡。

果然,分成幾個布袋包好的金器等值錢東西,就藏在灶下的灰燼和柴堆裡。當時擔心被日本人搜走的寶貝,後來全都被本地賊人搶去了。

“賊人得手後,打從那條很長很長的路,揚長而去,不知所終。”

“後來,阿統他們怎麼樣了?”涼風聽到緊張處,坐了起來。

“阿統僅被刀子劃傷,沒有大礙,全家大小平安。”

遭遇洗劫後,阿統身無分文。這時,日本人真的來了。他們舉家逃往森林深處躲藏,過著挖番薯吃樹葉的困苦日子。終於捱過3年8個月,日軍撤離後,他們回到城裡,重新回學校執教,兩人省吃儉用,安穩過活,先後生了十個孩子,其中兩個送了人。

“為什麼把孩子送人?”涼風感到訝異。

“因為窮,沒法養孩子。”

“孩子送去孤兒院嗎?”

“不,是送給沒有孩子的夫婦撫養。”

“孩子沒有父母好可憐。”

“養父養母不一定就對孩子不好。人與人之間的真心和感情,有時比血緣更重要。”外公關了燈。“夜了,睡吧。”

“晚安,外公。”(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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