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故事的主角會往後退的,即使主角性格多內向、多害羞、多怕事。你假設一個鬼故事,有一間鬼屋擺明是有鬼的,然後主角說,‘哇!有鬼的,我不進去了。’整套戲就完了的咧……”香港網絡作家藍橘子在臺上說完,現場觀眾撲哧笑了出來。那一晚,風趣幽默的他在第十七屆海外華文書市舞臺上分享了近1小時,全場觀眾被他的故事所牽引,而坐在臺下的我也感受到了他所謂的故事魔法,以及懂得說好故事的感染力。
藍橘子擅長撰寫驚悚、暗黑、血腥和奇幻的短篇故事。他俯拾許多香港民俗文化、都市傳說、網民遇鬼事蹟,化作創作靈感,為素材灌入新的生命力,去擴散鬼故事的魅力。不過,這些詭異故事背後亦投射出一些現實人性,他想通過這種寫法引人發想,探討一些人生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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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隨手拈來向我拋問,有一對父母對待孩子的態度很不好,孩子也不喜歡父母。突然有一天,有人願意給1千萬換取父母性命,對方會如何做?
“不是每個故事有大團圓結局,我不想寫很老土的劇情,諸如親情比金錢重要之類。”接著,他改寫劇情,說孩子同時得到了錢和保住父母性命。可是,孩子回到家,父母對他態度依然惡劣,因為他們不知道孩子的犧牲奉獻。這類故事就會反映到一些現實社會的殘酷。
倘若,進一步極端地向讀者拷問人性,孩子能不能拒絕這份親情?假如父母真的對孩子不好,孩子可以選擇不原諒他們嗎?“想要(探討)這麼極端的價值觀,你就要配合一些很極端的故事才行。”
如果變鬼,他想去住總統套房
每當說鬼,人們刻板印象認為鬼會隱藏在學校廁所或酒店走廊盡頭的“尾房”。藍橘子笑說,如果自己變成鬼,肯定會去住總統套房,不會待在“尾房”或廁所。誰說鬼一定會在陰暗潮溼的地方,然後走不掉?
我不免俗地問有沒有親身遇鬼?見到藍橘子臉上表情處於掙扎和猶豫之間,想了半晌,便說沒遇過,但倒想試一下。“這樣講好像很不禮貌,通常鬼故事的開頭就是有作家、編劇或導演執意拍攝,想撞鬼和取材,結果就出事了。”說完,他笑了出來。
都市傳聞帶出地方歷史
藍橘子不全然寫鬼故事,也愛寫都市傳說。他發現在蒐集香港的都市傳聞時,當地資料較為匱乏,以九龍城寨為例,他反而從日本和國外的資料書籍補足了很多珍貴資料。
雖說創作,但他撰寫都市傳聞不只是為了渲染氛圍,他有意識地想以都市傳聞為媒介,讓讀者知道更多香港的時代背景和地方歷史,安插很多關於七八十年代的社會生活面貌,例如九龍城寨的來歷、公共屋邨、臨時難民區等。藍橘子突然問,“你有聽過‘不漏洞拉’(粵語)嗎?”
在1975年越戰結束後,許多越南難民逃亡到香港,香港政府為難民提供庇護,然而期間許多非難民的越南人卻趁機到港討生活,1988年政府實施管制政策,並在電臺用粵語和越南話廣播這項政策。“不漏洞拉”就是這段廣播的首四個字,越南話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所以許多香港老街坊對這句話有很深刻的記憶,是一段快被遺忘的歷史。
藍橘子深知純談歷史太無趣,倒不如用一些故事包裝,讓讀者沿著歷史枝椏去找尋答案。“九龍城現在有很多出名的泰國食物。但你想過為什麼是九龍城?什麼原因令到泰國人在那裡開餐館?原來很久以前,有很多人娶了來自泰國的外籍新娘,接著落地生根,便將泰國文化搬移到這裡。”
“我覺得所有的文化、很特色的東西都有它的典故和故事。所以我很喜歡講這些故事給別人聽,讓他們瞭解多一點。”
短篇故事會否消耗太多可貴素材
在創作時,藍橘子的寫作節奏偏向簡短凝練,行文流暢,不想有太累贅的敘事內容,所以他的作品集裡皆主打短篇故事。難道不怕浪費可延伸成長篇小說的素材?他不以為然地說不怕,倒是怕自己寫膩。
所幸《阿公講鬼》系列有“阿公”這個角色去串聯所有故事,順利地變成一個長篇的單元故事。正如他所喜歡的《衛斯理》小說系列,同樣也是單元故事,但有衛斯理這個主角,能夠將這些單元故事拼湊成一個長篇。
實體書創造收藏價值
作為一名網絡小說作家,問及出版實體書的意義時,他直言,實體書可以創造收藏價值,像是在《學校隱瞞的秘密》這本書,藍橘子就有仿造一張學生證,讀者收到以後,可以感受到書中所描繪的氣氛和真實感。
在《殺人犯的側寫》這本書,他亦做了互動式呈現,由讀者替角色選擇。正如Netflix在2018年推出的互動式劇集《黑鏡:潘達斯奈基》,讓觀眾的選擇去推動下一個劇情。
這樣的做法不是很大挑戰嗎?藍橘子卻笑說這樣寫反而很輕鬆。有了一定的寫作年資,難度最高的不是劇情,而是要選擇哪個劇情比較符合心目中的故事。“你可以想出10個劇情,你要選擇哪個最好、哪一個沒寫過、哪一個有挑戰,這才是最難的。”
藍橘子嘆道,刪減永遠比創作難。《殺人犯的側寫》容易許多,只是羅列所有選項,把選擇權交給讀者,任由他們去決定結局。這也視乎讀者會想要玩完每一個選項,還是玩了一次就夠了。
有沒有想過放棄寫作?
究竟什麼原因令到藍橘子投入寫作領域?他猜想可能是打電動遊戲的緣故。年輕時曾在遊戲雜誌擔任編輯,每個星期就為玩家提供遊戲攻略,無形中培養了寫作的習慣。
直至2011年,才開始在香港高登討論區創作網絡小說。耕耘多年後,他在2016年憑著〈我是技安,今天我出席了大雄的葬禮〉爆紅,打響名堂,吸納了很多大馬和臺灣粉絲。
其實,藍橘子曾想過放棄寫作。從高登討論區跳出來,走進出版事業,作者必須面對殘酷的銷售難題。出道第一年,讀者貪新鮮會購書給予支持。第二年是見真章時刻,閱讀市場會狠狠地打臉,作者會發現到底有多少“真粉”。
2014年,他出道第二年,當時出版第5本書,並辦了簽書會。“那場簽書會10個人都沒有,我坐在那裡一小時。那時我有想自己是否不適合做這行。反正我小時候又不是什麼讀書材料,也沒有夢想成為作家。”
藍橘子稱,在他的年代是沒有談論夢想,年輕人未必要讀到大學,可以學一技之長,能夠賺錢存活就好了。他中學畢業之後都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麼,因而做過很多兼職,除了寫遊戲攻略,曾在網吧、漫畫店工作,也擔任過服務員、咖啡師。
“當我試了創作小說,原來自己喜歡寫小說。那時候心想放棄,但是放工回家了沒事做,我自己會自動打開文字檔開始寫作。而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真的喜歡做這個東西。”
出版書籍不會有折扣
談話中,才知道藍橘子也是一名網紅KOL。惟,他稱網紅收入不穩定,即使自己做得很好,不代表廠商一定會找回他。一切仍需跟著潮流走,現在流行香港人氣男團MIRROR,娛樂事業逐漸有起色,商家品牌都會想找MIRROR賣廣告,誰還會想找藍橘子。
他補充,YouTube也面臨轉型,YouTuber變成主打頻道,與好多個網紅和演員合作,再由專業人士跑業務,招廣告業配。現階段,單打獨鬥的YouTuber反而不好經營。
2017年初,他也步入轉型,毅然成為一名全職作家。然而,香港出版生態難以讓作家養活自己。他深諳與其靠出版社,不如自力更生,自資出版書籍,隨即便萌生創立獨立出版社的念頭。翌年,他與夥伴成立了“洄水文化”。
他的策略主要是網絡行銷為主,廣開賣書的網購渠道,讓讀者輕易買到書籍,僅少量地把書籍批給書局。他說,香港每年都會有書展和商場展銷,但其書價是明碼實價,不會打任何折扣。
“你不應該因為某樣東西而令到那本書的價值降低,間接又令到創作者的利潤被壓縮。久而久之,讀者就只會等到減價才買書。”
年輕一輩害怕看文字?
善於經營Instagram的藍橘子有一套操作方式,他以圖文形式張貼極短篇故事,吸引網民一起互動討論。“網絡生態不停在變,以前寫兩三千字都會有人看,現在就要用一些技巧,比如文字嵌入在圖片裡,或加一些插圖。”
他直言,在其他社交媒體平臺,文字不被重視,比方說小紅書和TikTok主推短視頻,沒有一個平臺是鼓勵用戶多寫文字,撇除網文小說平臺不談,因那些平臺是給真正想閱讀網文的讀者。
無形中便有了一種分化,想看小說會去文字平臺,想看娛樂視頻內容會去其他社交平臺,以致年輕一輩“害怕”看文字。
“我近年去了很多學校,發現他們看得(書籍)很少,越來越不懂得表達自己。我問學生你最近看了什麼電影,他們會說漫威的電影。如果要求可不可以介紹為什麼覺得那部電影好看,他們很難說出一個所以然。”
他稱,由於他們看太多碎片式的娛樂資訊,所吸收的內容也處於碎片化,變成很難敘述出一個完整和前後呼應的內容。
藍橘子簡介
藍橘子原名梁文峰,是香港網絡作家、專欄作者、編劇,以及獨立出版社洄水文化創辦人之一。他推出了30多本小說,其中《阿公講鬼》系列在2017年榮獲“香港金閱獎”最佳文史哲書籍。他曾任電影《醉後愛上你》的編劇,也是司徒劍橋《再造空間》和袁家寶《重返地平線》的漫畫作品編劇。他還參與了多部廣告的編劇策劃。其小說作品《夜谷賓館營業中》、《HElllO》被改編成舞臺劇,《假若要為愛情加上一個期限》則被ViuTV公司改編成劇集,名為《假若愛有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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