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孩子聊死亡,就在她3歲那一年,我身體抱恙期間。
在孩子年幼時期身體不適,總能泛起為人母者種種的顧慮與憂心。我當時總有個牽掛——孩子這麼小,我要是在她毫無認知與準備下,就這麼一走了之,她怎麼辦?或許是參雜著身體的痛,每次只要擔憂一次,心便揪一回,總是特別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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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某個中午的親子時段,我抓住了我倆的聊天時機,與她提起死亡。第一次說死亡,不難想像那絕對是悽悽慘慘慼戚的畫面。幼兒對於死亡最直接的意識,便是因不能再見到最親的人而引致的憂慮。她說:“我不要你die,我會miss你 so so much(英語:我不要你死掉,我會非常非常想念你)!”語畢,一陣爆哭聲帶著豆大的淚珠,各自源源不絕地從嘴裡、眼裡冒了出來。
我何嘗不也心疼?但功課做到一半,我總不能半途棄戰。於是,我帶著當時不適的身軀,撐著也快決堤的情緒,繼續一步步引導她死亡的定義。
“親愛的,死亡和出生、離開媽媽去上學的概念,是一樣的。這是每個人一生中都得經歷的事。一開始知道死亡這件事,它可能讓人特別難受。因為要與愛的人離別,讓人特別感傷。”先以同理接住她的情緒,是我處理她崩潰時慣用的方式。
見她靜下來認真地聽著我口裡吐出的言語,我繼續:“可是,你知道嗎?其實,離別以後,愛依舊存在的。有一天,如果媽媽離開了,我的愛並不會消失的。這些愛都會轉化進一條項鍊裡,那是我結婚時外公送給我的特別漂亮、特別珍稀的禮物。它是一條刻著我名字吊墜的鏈子,我會把它送給你。將來要是我不在了,你可以把它戴在身上,我就會那樣一直一直地跟著你、愛著你。雖然你看不見我,可我其實時時刻刻都在擁抱著你。”我努力用她當時的年齡能聽懂的言語,輕柔、堅定地道出一字一句。
不知說到何處,她的淚水慢慢止住,內心也逐漸平靜下來。藉由信仰那裡來的力量,我繼續說:“你千萬別害怕再也見不到媽咪,因為以後我們一定也會在天上重逢的。”
說到這裡,她突然咧開了小嘴,笑著用她當時濃濃的奶音說:“(然後)我會快快、快快地跑向你,抱著你說‘媽咪,我愛你 so so much!’”
第一次與女兒聊死亡,著實是個艱難的任務。可我從未想過,當時踏出如此沉重的腳步,後來換回的,正是我們家生命成長教育的碩果。對她、對我、對家裡其他成員,皆如此。
準備死亡不消極悲觀
去年,峇冬加里營地土崩事件的發生震驚了全馬。這讓我們對於死亡的課題,有了更深入的討論。事故涉及幼齡兒童,這尤其讓人心碎。當時,我們家裡的大人忙著討論新聞內容,女兒聽著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這次,我說了事故的重點,便沒多做解釋。她面色凝重地問我:“媽咪,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說,半夜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發生的。再問:“有很多孩子嗎?”“是的,因為是學校假期,(當時)有大約30個兒童還沒找到。”語畢,她整個人陷入了數分鐘感傷的沉思。而後,她跟在我身旁做宗教早課。我們為土崩亡者誦經做功德時,她把我緊緊地抱住,小手遲遲不鬆開。我兩手安放在她肩膀處,嘗試確定是否因土崩事件引起了她的感傷。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再次抓緊生命教育的時機,對她說:“生命是這樣的,我們不知道死亡什麼時候到來,有時它會突然就來了。如果有一天,這樣的災難突然發生在我們身上,請你一定要記住,要是當下看不到媽咪或者爹迪,不要太慌張,你的內心要一直稱念佛號。任何時候,要是你看到光,就跟著光去,不要有牽掛,不要擔心或害怕,媽咪以後也會跟著來的。”我們四眼相望,她點頭回予我一個溫暖的微笑,眼神看起來比較早前清澈且安定了許多。
或許長大了些,或許開始有了對死亡的認知,如今說起死亡,她不像從前一開始時表現的那麼悲傷,顯然是淡定了不少。我內心總能為此感到欣慰,即使我也無法確定,假若死亡真來到面前,我們是否能如我眼前所看到的如此淡然。
最近,只要我們聊起死亡,我最常告訴她這樣的話:“有一天,要是媽咪突然往生了,你要記得,媽咪不會帶走愛。我會把所有的愛都留下來,全部給你。你要記得把這些愛都放在心上,一個個慢慢用,一直到你長大都可以用哦!請記得不要太傷心,因為有一天,我們會再重逢的。記得,我只是身體壞了必須離開,我的愛一直一直都會跟著你的!”
每回說到這兒,她總會微笑著回應:“好的,麻馬~”這是她對我撒嬌時,慣用的語調。每次這樣,我便更能確定,我倆那次聊死亡的功課,似乎又有了新的收穫。
我一直認為,聊死亡、準備死亡一點也不消極悲觀,不引起恐懼。反之,它是人在面對人生恐懼時,最重要的功課之一。它之所以重要,不是純粹只因為信仰元素。
更多的是,有一天來到得面對死亡的時刻,需離開的人,可有一顆準備接納死亡的心,有意識地放下今生所經歷的一切,包括愛,毫無牽掛地踏上下個旅程;留下來的人,可帶著愛與信念,好好地繼續生活,完善並延續生命的美好。準備死亡,也是我今生延續愛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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