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小販的女兒

“美琪，又來啦！”

“對阿，阿婆，我又來了！”

美琪和阿婆的對話，以及那30仙的費用，幾年如一日地撂在了停車場邊的公共廁所外。

捲起褲腳、踮起腳尖、走進廁間、踏上磚塊、把門頂好。地面上依舊充滿積水，原本充當門鎖的幾塊頂門磚也成了墊腳石。美琪一隻腳踩著一個磚塊，換上了從環保袋裡拿出的，那還有陽光餘溫的白色襯衫。黑色的環保袋如常被夾在美琪的雙腿之間，只是這一天她夾得特別賣力，因為深知淺藍色的裙如果沾到了地面上的水，肯定就會比深藍色的更加顯而易見。

一番操作結束，美琪滿意地走出了廁所。

“美琪啊！今天的衣服不一樣了啊！”

“對啊，阿婆，我今天上中學了！”

“好！好啊！上中學好，要好好讀書啊！”

“嗯，我一定會的！”

而後美琪想起了一些什麼，快步跑回到小販中心的4號攤位。

“你沒事吧？”美琪走近正在清洗鍋碗瓢盆的爸爸。“你不要神經。”爸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10隻手指從肥皂水裡亮出。

美琪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很三八。”爸爸把手洗乾淨，伸手接過車鑰匙。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停車場走去。

美琪不是三八，只是她太害怕爸爸再次受傷。不過就是兩個月前的事情，爸爸的手起刀就落，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自己的拇指頭上。

那是美琪第一次發現原來血液不全都是鮮紅直流的。歲月也在爸爸的血液裡留下了痕跡，它們有些黯然也有些濃稠，緩緩地為砧板染上了色。

美琪驚慌失措地喚來了媽媽，媽媽又大驚失色地喚來了在隔壁麵店吃著午餐的外公外婆。

爸爸只說了句 “沒事、沒事”，貌似拇指只是少了點皮屑而不是一塊肉。美琪甚至納悶起爸爸是否整個過程都沒把眉頭皺一下。

他們幾人手忙腳亂地為爸爸清洗傷口，彼時美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爸爸的手指上，到了那層層白紗將傷口緊緊纏住，她才抬頭看了一眼那張有些黝黑的臉。

就在那一刻，美琪的淚說什麼也止不住。它們一直流一直流，好像受傷的人是她而不是爸爸。

“有什麼好哭的？不是沒事了嗎？發什麼神經？”

受傷的爸爸既不生氣那把刀，也不生氣那些肉，反而是在看到自己女兒哭的時候才慍怒了起來。

美琪摸不著頭腦。

而後的那一天和這一天沒什麼兩樣，美琪和爸爸頂著熱烈的陽光一前一後地走向停車場。從小販中心4號攤位到小學，再到中學，彷彿從來沒有什麼不一樣。沉默的車裡充斥著驅不散的熱流，收音機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歌曲從沒完整地播放過，還有那說不出是什麼菜參雜著什麼肉的味道也一直都在。

只是這一天車子停在了中學校門外。

美琪下了車，向爸爸揮了揮手。像那天一樣，她看見了爸爸深陷的眼窩，以及那一雙疲憊的眼睛。

心頭還是會一緊。除此之外，美琪依舊感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