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槟城买回的伴手礼豆蔻,退回数百年前的时空,曾让荷兰人在一座岛屿发动大屠杀。
17世纪,豆蔻曾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掌中宝,通过贸易网络层层传卖到欧洲,价格居高不下。为了限制豆蔻植株外流,荷兰人用了彻底的方式——在东南亚各地四处斩除豆蔻树苗,并对任何种植国发动攻势,以及屠杀豆蔻原产地班达群岛(Banda Islands)的人民,幸存者也成为种植豆蔻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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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豆蔻是比黄金更值钱的香料,掀起了西方列强间的腥风血雨;但我们来到槟城浮罗山背——全马豆蔻唯一的种植地,果农黄志明却说它即将走进历史,路旁豆蔻树被弃置疏于照料,还有许多也逐一被砍伐清理。当年,微小的香料何以掀起列强战争,传进马来亚之后又经历怎样的变化?
走上槟城浮罗山背,我们看看一度让历史翻云覆雨的香料豆蔻,它在山林间随性长成的模样;以及客家人在山中种植与经营豆蔻事业所交织出来的伦理与喜悲。
豆蔻在浮罗山背大量种植,早已是三代前的事。1942年出生的郑坤明,是浮罗山背义合豆蔻厂的第三代负责人。他说,爷爷郑香在1905年从中国南来到浮罗山背当种植华工,存到钱买地,却发现那片土地早已种下一些不知名的恬美果实——“他们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觉得美就开始栽种。”
与郑香一同来到浮罗山背落脚的华工,一群十几个,那时他们谁也不认识豆蔻这一香料;要说豆蔻的由来他们也不清楚,就像一个谜。
如今这些第一批在浮罗山背种豆蔻的大家族,据郑坤明回忆,有姓林、 黄、蔡,还有刘的,大家的阿公都互相认识。可以说,在浮罗山背这个地方,许多家族都因豆蔻结缘。
价值堪比黄金,欧洲人追求的奢侈品
今日我们认识的豆蔻,虽说是槟城的文化与历史风味,但在当年的马来亚之前,它无疑浪迹了大半个地球,且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香料战争。
一切从东印度群岛开始说起。在欧洲人尚未踏足之前,豆蔻早已是新石器时代人们的食物,“无论在医药或饮食用途,历史上早有记载——唐代中国已有进口;阿拉伯则在1025年,医学家伊本·西那(Ibn Sina)把豆蔻作药用,主张可治胃部疾病和混合其它药物作麻醉用途。”从事马来半岛历史文化研究的吕子肇梳理了文献后说道。
尽管如此,豆蔻产地对欧亚各国来说却是长久以来的谜。
当时,阿拉伯人仅知豆蔻来自东印度群岛,且对欧洲闭口不谈。当十字军东征后,欧洲人开始接触阿拉伯饮食和知识,香料被形容为——“来自人间天堂,在那里它们从树上随风掉落,就像在我们当地的森林里掉落下来的干树枝”,儒安维尔在《圣路易传》中写道。人们每日按称重出售,包括豆蔻在内的香料商品,自此成为了欧洲人追求的奢侈品,价格非常高昂。
豆蔻有什么魔法,让欧洲人追捧?
槟州果农公会主席黄志明从懂事开始,门前便是一棵棵结满果的豆蔻树。他们家四代都是浮罗山背的客家农夫,徒步果园中,他让我们随手摘下一粒熟成的豆蔻,擦一擦就能生吃。他示范:“我们只是吸吮它的果汁,渣滓就会吐出来,可以帮助解除口臭。”
生吃豆蔻尽管涩,但他笑言从前嗜肉的英国人正用它来辟除口臭;前往皇室觐见前咬上两口,口腔内的味道不至于熏人。老豆蔻晒干制成香料,更有效祛除恶臭。豆蔻之所以成为欧洲人梦寐以求的香料,正是因为在中世纪的欧洲,无论在巷弄或宫廷,人们深信经常洗澡会招来恶鬼或瘟疫,市民更是实现“拉屎自由”,以至于无论在巷弄或宫廷都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可想而知,人们何以如此迫切希望得到热带香料以掩盖气味,一如豆蔻。尤其在冰箱发明以前,香料还能掩盖肉的腐臭,让腌肉的保存期限更长久。
正是市场的迫切需求,使得香料贸易带来巨额利润,欧洲人的贪婪欲望便在15世纪应运而生。他们从内陆而海洋,通过航行探索未知岛屿,最终在冒险中带来意外收获。
开启航海征途,寻找香料的踪迹
其中一个目的地,即是泛称“香料群岛”的摩鹿加群岛(Moluccas)。散落在班达海中的岛屿,如一颗颗祖母绿宝石;那里气候湿润,在火山土壤长着茂密的植被,亦因出产豆蔻、丁香等香料,而被视若瑰宝。
吕子肇说,欧洲列强中最早发现摩鹿加群岛的是西班牙人,但葡萄牙在1511年8月控制马六甲后,3个月内就派船探寻班达群岛,并在翌年发现豆蔻的踪迹。然而,即使他们对豆蔻的掌控欲望强烈,班达岛贵族却始终拒绝让葡萄牙等欧洲人在岛上建立贸易商站或堡垒,因此只能通过贸易方式收购和囤积来转卖欧洲。
“这样的情况造就本地与欧洲商人间更激烈的竞争,从而导致价格居高不下。”结果就在100年后,谁也没有想过高价的豆蔻与未受欧洲人控制的班达群岛,如同一块崭露头角的银矿,招引了更为贪婪的荷兰势力前往挖掘。
荷兰人侵占掠夺,屠杀毁树限制外流
1621年,荷兰人占领班达群岛之后,香料似乎便进入一段黑暗时期。吕子肇表示,荷兰东印度公司做得极其彻底——为了限制豆蔻植株的外流,荷兰总督库恩(Coen)把该地近千人的贵族及其家族杀死或变卖为奴隶,2500人在最后一次大屠杀中丧命,大部分妇女孩童被囚禁,仅有三百余人成功逃走。
香料被形容来自人间天堂,但在斗争中无疑堕入了人间炼狱。以班达群岛为例,当地人口可能曾经高达1万5000人,1621年荷兰人占领后,全岛只剩下约1000人作为豆蔻种植的奴工。
正因为荷兰人的严格管控,豆蔻植群仿佛独属班达群岛的秘密宝库。然而,英国曾短期控制班达群岛旁的伦岛(Run),荷兰人却背信攻打,并把全岛的豆蔻树砍倒焚烧,彻底把岛上的任何一株豆蔻毁灭。
在漫天炽火与灰烬之中,荷兰人想尽办法限制豆蔻外流,甚至在1623年发动安汶屠杀(Ambon Massacre),把英国人赶出东印度群岛地区。荷兰人对豆蔻的珍视,却导致他们在1667年以曼哈顿岛及新阿姆斯特丹(New Amsterdam)向英国交换伦岛。他们以为,这样能确保万无一失,谁知道这个决定却是用了一个繁华都市换回一座荒芜小岛——换走的土地,后来成为全球先进城市之一的纽约;当时英国人也已然知道,豆蔻能在各地被移植栽种的可能……
严管下的豆蔻,如何走出国门根植他乡?
但豆蔻究竟是如何传到槟城浮罗山背,并开始大量种植?槟州果农公会主席黄志明便说,当年客家人南来马来亚,在他爷爷那代就开始种植豆蔻。“豆蔻在浮罗山背并非自然生长,而是从国外引进,不晓得为何在浮罗山背特别多?”他也充满疑问。
在香料历史中,即使荷兰铆足全力垄断与清除,却无法避免它的流传。吕子肇解释,“豆蔻真正传播到今天各产区,是因为法国植物学家皮埃尔·波微(Pierre Poivre)在毛里求斯的试种成功以后才发生。”
1790年,皮埃尔·波微成功在班达群岛找到隐蔽的地方,在荷兰人眼皮底下有规模地偷种豆蔻、丁香等香料。成功以后,他连带泥土把豆蔻和其它香料走私到毛里求斯植物园。随后豆蔻移植到加勒比海地区的圣马丁岛(St. Martin)和格林纳达(Grenada),其中格林纳达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豆蔻出口国,吕子肇解释。
正因这些流传,曾遭荷兰人打败并夺走香料贸易垄断地位的葡萄牙人,后来亦在其殖民地巴西成功种下豆蔻等香料,他补充道。
另外,在拿破仑战争(Napoleonic Wars)期间荷兰一度亡国,因而把殖民地交英国托管。英国在19世纪初曾接管马六甲、爪哇及班达群岛等荷兰殖民地。他说:“英国在接管期间,趁机把荷兰东印度公司牢牢控制了近200年不外流的豆蔻及丁香等香料植物,连土壤运到英国殖民地种下,槟城的豆蔻产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
时至今日,我们才在槟城浮罗山背见到豆蔻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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