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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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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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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01/08/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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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路过成邦江拾碎/梁放(古晋)

作者:梁放(古晋)

路过,因为时间仓促,我约胡金水在鲁巴河河岸上的寺庙见,我因而能在抵达的第一时间匆匆扫描久违的鲁巴河风光。以前的码头不在了,那些七零八落停靠河岸的船只也都不见踪影。唯有英殖民遗留的Alice Fort,地标似的仍在另一边的山坡上俯视鲁巴河景,而它也已经大事翻修。

海唇街上,第一映眼帘的是光星茶室,勾起我对其前身的记忆。中学时代,我每路过它临街敞开的木板窗口,往里看了看,那些古老的大理石桌子,总牵引遐想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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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火烧毁重建后,海唇街的街景是陌生的。金水匆匆驾车穿过,没让我来得及细看。以前的老商号,泰发、泰昌、金山、学生商店、新泉居等还在原处经营吗?

时隔半个世纪,成邦江不再是我回忆中熟悉的地方。

我们终于来到刘娥云的家。中学毕业后,我们再没有见面。在古晋曾有过一次的老聚首,她也没有出席。两人见了面,恍如隔世。娥云是我们理科班的高材生。很多年前,我与当年的数理Mrs Chung在公共图书馆不期而遇,她不再记得我这个学生,却问及娥云。几年前,我们几个老同学为了给来自加拿大的中学老师接风,也把Mrs.Chung请了来。聚餐就座时,Mrs.Chung轻声问了问身边的我:Isn’t Lau Ngo Hong here this evening ?

金水说,我们的母校到了!

一时还让我回不过神来。我怎么还没见到印象中陡得让我们徒步爬上就喘吁吁的山坡?我也没看见初入学时期,山坡下左边曾经的兵营所在。兵营驻扎着许多英国兵,想必是为了维系当年建国初期砂印边境的和平。品学兼优、我们昵称Alau、每一挥乒乓球拍就称霸校际比赛的林家汉同学说,那些红毛兵显得友善,曾经让骑脚车路过的他喝上一大杯冰镇的橙汁。我也还想看看当年在开了小商店的Amat与同学陈丽英的家,肯定也就在附近。

看见左边一幢3层的楼房,与右边当年我们历任的住处,虽都已成废墟,我确实已经置身久违的校园,心里估摸着随即映入眼帘的,就该是一棵相思树岔开两条路的三角地带,也是每一个周一我们聚集听训校长、升国旗的地方。岔开的两条路,一条通往教员办公楼与校舍,另一通往寄宿生宿舍。只是相思树不在了,单层木板办公楼也已被3层混凝土建筑替代。驻守着的保安,详细地要了我们的身分证登记后才让行。这些年,以前淳朴的校园又经历了什么,始有眼前谨严的保安措施?

发现一座古老的华族孤坟

一连多天的公共,学生不上课,寄宿生也都回家了,校园更显空旷。我们熟悉不过的两层旧校舍还在。上了木板楼梯,就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同一道走廊,当年连跑带跳地曾经走了千万遍,我却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唯恐干扰了谁。这一道走廊,是我们不同班级的同学相互接触与认识的地方。晚间复习功课时,寄宿生也在走廊上唧唧咋咋地聊个没完没了。当最靠近楼梯那边,同学急不及待地往各自的课室挪动,楼梯间的脚步声继而响起,我们便知道是值班巡查的老师终于来了,都识趣地一一归队,开始复习功课与做作业。当他的皮鞋踩着地板从室外的洋灰道上咯咯响起,不徐不疾的上了楼梯,走完走廊,然后从末端下楼,又在楼下的洋灰地再回到原点,整个校园也会被他的意外出现给震慑,全部肃静下来。透过自己座位的窗口,我看着他白衣白裤的背影,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再听见,一并消失在黑夜中。加拿大籍的Johnson校长那一锤一音自带威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再近而远,余音却一直存活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消失。

玻璃百叶窗内,各老师在黑板讲课的情景再见,还有他们的举止、容颜。各同班同学的座位我印象鲜明。郑万州、罗子立、郑春勤、陈日雄、Rosli、Kennedy、Tada、Elaine、Mee Ha等等都已经失联,他们都好吗?

那些教员宿舍也大都失修、废置。教员们都不住校园了吗?

如今的寄宿生是不是不再受许多纪律约束?前往唯一保留当年原样的学生宿舍,看见晾在室外的衣物没人收,草地上给风吹掉也任由它们去,没人收拾。那些年一起度过寄宿生活的友伴,不知道他们还记得吗?

曾经多少个星期日闲着无聊,几个要好的友族同学各持着巴冷刀与我满山遍野漫游。我们就地捡了干柴生火,用铝制茶壶把采撷的野菜野菌煮了解馋。年底的水果季节,还吃上熟透落地的占必腊与芒果。我们还无意间发现一座古老的华族孤坟。我曾趁那一年的清明节,跟随同学郑秋华走了一趟当地,回到宿舍,发现其他伙伴都不在。找到时,正遇上一位学长把煮熟的一条状五花肉切成小块,混在从家里带来的红旱米刚煮熟的饭里,接着让大家美美地吃得双颊生油。多少年后,我在古晋与他相遇,畅谈往事的欢愉氛围中,提及我们野餐唯一开荤的那一回,那位学长还吃吃笑问我:你当时怎不过问那猪肉的来处?我们是不是都做错事了?

胡金水一直住在成邦江,从来没有离开过,对于处身环境的各种变迁,他该了若指掌,或许因是他与我一向最关注的从不交集,给问多了,他还是一如既往懵圈,继而回怼:有吗?有这种事?有这个地方?哪里有?!你一定记错了吧!!

金水还是那个金水,数十年如一日,虽然从来藏不了坏心思,但大咧咧的一根筋,让人时常奈他莫何!他是我整个中学时代三天两头就翻脸一次,却又在翌日不露痕迹和好如初的友伴。金水1984年创办了当地的佛教会,也因而投注了几乎全部的精力与时间。为了要尽好地主之谊,他建议在新城区请吃饭,吃顿好的,他显得兴致勃勃,而新城区,竟然是从前我们往返校园与市区必经的所在。当年木材建构的高脚独立公务员宿舍,不知何时已给钢筋水泥的商业区所取代。当年感觉隔开甚远的校园经这一转变,今天就贴在市区边缘。

我刚想开口,陪同我们到处观光的刘娥云已经抢先一步:光明要去的是老地方,回味过去!娥云自从杏坛告退,平静恬淡的生活,让她神态祥和自若。

老Market是我们以前最常光顾,也是可以吃上最经济实惠一餐的地方。刚找到地方坐下,老同学李崇钤闻讯出现了。他笑着说已经退休多年,儿女全都长成、踏入社会,也当了外祖父。他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吊儿郎当味未改,让我一直羡慕至今。我从没忘记当年刚从英国回来闲赋在家,他路过砂拉卓,晃了来我马来甘榜的家探访。母亲说,你这个同学难得。他也是我众多朋友同学中,母亲曾经夸靓仔的唯一一个!

忘年交吴诰赐文友也来了,是从任职百里外的鲁勃安赶来,还带着孩子荣汕。我说我的名字叫梁爷爷,小男孩羞涩地咧嘴笑了,露出初生两颗大门牙之间的缝隙,纯净的目光带着逗趣的机灵。吴诰赐父子以方言交谈,荣汕稚嫩的童音吐出的言语,十分动听。我始发觉,当年在Market不绝于耳的潮州话,迄今怎就不复存在?这里可是历来有小潮州称号的成邦江。感激吴诰赐日前传来手绘地图,让我不费功夫就找到我留英前曾经短暂落脚的地方,虽然再也找不到曾经相处过的人。

卖辣沙的已经休业,炒粿条的有孙辈接替,换了另一个摊位大展厨艺。不巧摊主当时刚刚收档回家去了,让我错过再品尝他传承自祖辈的古早味。篮球场呢?我问了问诰赐,他指了指方向,说在原址上。混在我们之间,他参与无拘无束的清谈,也让我们之间所谓的代沟扯淡,而他还确确实实曾是娥云执教小学时的得意门生!我们高中毕业那年,敢情他还没有出世。

Market的氛围与一景一物也犹似从前,不知日落后,如果再见曾经驱之不散、飞来栖息外边电线上的,还是不是旧时的燕子?

离开成邦江、越过Temodok山时,我想起中五那年全班同学骑着脚车的一次登高。那个18岁的学子,有意离群,兀自站在那山上四周眺望,宏观的远景,令他有所憧憬,也有所期盼,因而萌生了要远远奔赴他乡的愿望。

52后,在同个居高地点,展现眼前的是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连绵的山峦,一样碧绿的草木植被,景观也一样辽阔,一样看不到边际,也一样感受到与此情此景最初碰击时的心灵悸动。

Now of my three score years and ten

Twenty will not come again,

And take from seventy springs a score,

It only leaves me fifty more

And since to look at things in bloom

Fifty springs are little room,

About the woodlands I will go

To see the cherry tree hung with snow.

(A.E. Houseman)

青山不老啊,草木也常绿!

有生之年,我依然要走更远的路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Robert Frost)

成邦江,我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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