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豪／最早的極簡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這個人非常喜歡瓷器。從小家裡就有我專屬的瓷碗、瓷杯等餐具茶具。長大後，基於考古人不搞收藏的職業道德，我從不去淘古董瓷器，不過卻依然到處收集精美的現代陶瓷產品。出國旅行時，逛博物館是我的必備節目，而館內收藏的瓷器自然是不容錯過的。
中國是世界上著名的陶瓷古國。早在新石器時代，老祖宗就已經懂得使用及製作陶器。瓷器的發明，更是中華民族對世界文明的一大貢獻。所以在英文中，瓷器china與中國China同為一詞，充分地說明了中國瓷器在世界各地的地位極其崇高，成為了中國的最佳形象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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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銅時代開始，中國就出現了“原始瓷”的燒製。隨後，經過長時間的經驗累積和不斷追求技術上的突破，中國的陶瓷業在各地迅速發展，進入了中國瓷器的繁榮時期。在這段時期中，各種瓷器的創燒以及各個著名窯口的誕生，呈現出一片百花齊放、百花競豔的現象。在唐代，就已經出現“南越北邢”分庭抗禮、平分秋色的局面。而到了兩宋時期，更出現了“五大名窯”和“六大窯系”等說法。
到了元明清三代，隨著各個新品種陸續創燒成功以及各種技術進入完全成熟階段，中國瓷器迎來了其最輝煌、最成熟的巔峰時期。在元代，元青花的出現更是打破唐宋以來所有陶瓷體系各領風騷的局面，從此確立了青花瓷在陶瓷中的霸主地位，同時也確立了“瓷都”景德鎮的統治地位。
宋朝，中國瓷器的黃金時期
另外，明代創燒的鬥彩、清代創燒的琺琅彩及粉彩，再加上五彩、釉裡紅、顏色釉等各種彩瓷，讓中國瓷器進入了多姿多彩、五花八門的高峰。由此可見，中國陶瓷不僅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而在眾多瓷器中，我最欣賞的是色彩純粹的宋朝瓷器。
在中國陶瓷史上，宋朝絕對稱得上是瓷器的黃金時期。為什麼呢？
首先，宋朝的瓷器製作工藝非常成熟，全國各地都有燒製瓷器的窯場，知名窯廠遍佈大江南北，如五大名窯和六大窯系。不同窯廠生產的瓷器各有特色，形成百花齊放的局面。
其次，宋朝瓷器的生產高度分工。比如考古工作者在河北磁州窯遺址發現了一組屬於北宋後期窯爐。這組窯爐由4個窯爐連在一起組成，共用保溫牆。如此一來，每當生火的時候，就4個窯爐一起進行，可以同一時間燒製一大批瓷器，節省燃料。而這組窯爐由同一位窯主擁有，周邊則有不少製作瓷器坯體的坯戶。坯戶做好瓷坯後，就會交給窯主集中燒製，再交給坯戶各自去銷售。
再者，宋朝瓷器生產形成了嚴格的管理體制。比如河南寶豐清涼寺村發現的汝窯遺址，證明汝窯本身其實是一座大型的窯廠，佔地面積保守估計至少30萬平方公尺。汝窯除了生產宮廷御用的瓷器，也大量生產民間使用的瓷器。而“藝術家皇帝”宋徽宗追求的天青色御用瓷器，則有專門的作坊和生產系統，只佔了整個遺址中大約兩千平方公尺的區域。由此可見當時的窯廠已經誕生嚴格的管理體制，分類生產不同類別的瓷器。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比起後來元明時期匠戶制規範下製成的瓷器，宋朝瓷器更顯得豐富精彩。更重要的是，在重視文治的宋朝，宋朝瓷器充分融入當時的人文精神，展現出與其他時代截然不同的面貌。
宋瓷融入當代人文精神
宋瓷的美展現出一種樸實無華、優雅端莊的氣質，呈現了一種內斂、溫潤、寧靜的清雅美學。宋朝瓷器的造型基本都非常簡約，線條簡單耐看，沒有太多複雜的造型。而釉色非常單純，大多是單色釉，且釉質細膩，呈現出類似玉石的溫潤特質。
雖然這些瓷器外表看起來非常素雅，但是它們的製作都非常考究。比如汝窯供御瓷器都是通體施釉，採用“裹足支燒”的方式燒製。也就是說整件瓷器只有在底部由3到5個細小的支釘撐起來入窯燒製，所有表面都有釉，非常光滑亮麗。
而汝窯標誌性的釉色，我們稱為天青色。相傳是宋徽宗某一天夢中夢到煙雨剛剛消散時，天空出現的顏色。醒來後的宋徽宗馬上命人安排工匠燒製同款顏色的瓷器，於是就誕生了如此絕色的驚世佳作。所以說“天青色等煙雨”，等來的可不是周杰倫，而是宋徽宗。
作為宋瓷的最高水平作品，汝窯實際上只存在了20年左右，全世界傳世至今的汝窯瓷器也不過七八十件左右，彌足珍貴。通過清朝雍正皇帝的畫作，我們可以看到連皇帝都把汝窯當成心愛的私人珍藏，可見古人是多麼地追捧這種高級審美。
有趣的是，近年來民間一直追求北歐和日本的極簡主義風格，殊不知一千年前的宋朝人就玩透了這種風格，成為一種低調的奢華。正如著名美學家蔣勳所說：“宋朝就是最早的極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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