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两位传教士集资向英殖民政府买下乌戎巴西的地,为贫困的马六甲克里斯坦人寻获栖身处。从建村的第一条马路“迪瑟拉路”(Jalan Texeira)上的10间木板屋,到现今的120间砖头屋,村民人数约1200人。在这28英亩的土地,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专属文化,这也解释了何以在我国欧亚裔(Eurasian)族群中,就属马六甲的葡萄牙欧亚裔,将文化保留得最完整。
即便如此,这块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如今却面临被政府收走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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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走一回,不难发现论起相似度,葡萄牙后裔唱的歌、跳的舞、说的语言,甚至吃的食物,跟远在欧洲的葡萄牙文化都有极大差异。若不刻意问起族裔,单靠长相亦难以分辨他们的身分。甚至村内不只有葡萄牙后裔,还有荷兰后裔、英国后裔等。他们仍保留自己的家族姓氏,只不过早已融入这里的文化。
“我从小在葡萄牙村长大,克里斯坦语(Papia Kristang)或传统都是跟老一辈学的。”葡萄牙村的住户莎拉(Sara Frederica Santa Maria)说。
她口中提及的克里斯坦语,是葡萄牙语跟马来语结合衍生的混合体,属于克里奥尔语(Creole)的一种。由于我国族群多元,此语言也能找到淡米尔语、福建话、英语和荷兰语的影子。
不单如此,一些马来西亚语也受克里斯坦语影响,如:mantega-mentega (牛油)、meza-meja(桌子)、tuala-tuala(毛巾)等。
走向灭绝的语言
19世纪时,马来群岛(Malay Archipelago)周边至少有2000人用克里斯坦语沟通。201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资料显示,全球仅2150人懂得克里斯坦语。该组织遂将此语言评为“严重濒临灭绝”(Severely endangered)。
“可悲的是,年轻一代往往把我们的文化遗产当作理所当然。”即便说得一口流利克里斯坦语的马丁亦不禁感慨,其儿子也无法完全掌握克里斯坦语。但同时,他亦能理解这是大环境所致……移民海外、跨族通婚、为了养家搬离葡萄牙村等原因,懂得说克里斯坦语的人骤减。
“很多单词已经很少用了,小朋友会把水壶叫tupperware,其实大家忘了,我们语言中也有一个单词叫‘Caneca’。”更甚的是,克里斯坦语并未被列在正规教育的必修学科内。加上使用人数少,年轻一代宁愿学习英文与马来西亚语等会带来较高经济利益的大宗语言。
这门古老的语言有朝一日被世人遗忘,在未来或者成为必然。正因意识到种种危机,马六甲老一辈的克里斯坦人,在文化保存上更不遗余力。
用科技文字,让传统文化流传
“‘Bong Pamiang’(早安)!‘Bong Media’(午安)!”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当地文化,莎拉在闲暇时担任导览员角色,向大众述说葡萄牙村的故事,“我开头用克里斯坦语问好,他们会好奇我说的是什么,这时我再缓缓道出这里的故事。”另外,她也会以线上和线下的形式开班授课。
“我的学生来自马来西亚各个地方的克里斯坦人,他们离开葡萄牙后裔社区后再也没机会用上,所以对克里斯坦语慢慢地生疏了。”她感叹道。
此外,莎拉长期与马大语文暨语言学学院院长碧莱(Stefanie Pillai)的团队合作,“克里斯坦语更多的是口语相传,所以统一语言再记录下来的工作非常重要。”他们研发了名为“BibePortMal”的应用程式,“这是安装在手机的字典,输入英文会出现克里斯坦语的版本,同时也有语音告诉你如何读,你会听到我和朋友的声音出现。”
至于马丁则把这里的故事撰写成书,今年6月出版了微小说《The story of Pedro Theseira the Fisherman》。他以渔夫Pedro在旧时捕鱼的日常为主轴,以克里斯坦人一年在社区欢庆的节日为时间轴,“像是圣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泼水节(Festa Intrudu)、大斋期(Lent)、圣约翰节(Festa Senjuang)等重要节日,都会在书中出现。”
另外,在书中也会读到村民的日常对话,马丁特意用克里斯坦语还原记忆中的童年经历。其中一个章节讲述农历新年的特有文化,10岁至17岁的克里斯坦青年组成临时的“Serani Teng Teng”合唱团,以三角铁、口琴和铃鼓(Tambourine)演奏歌曲。
他们挨家挨户到村子里的华人或者峇峇娘惹的家歌唱,寓意吉祥好运、收集红包。马丁分享:“你走得越快,拜访的家庭越多,红包也收得更多。”他接着回忆,组合的队长会这样告诉队员:“Presta anda, boluto ta anda cuma noiba China。(走快点,不要像个华人新娘)” 一旦在老一辈面前提起,他们必然会因陷入旧日情怀而开怀大笑。
如今,这样的民间文化不复在,这也是何以马丁决定把脑海中的记忆立体化,用文字呈现的原因。
因为父亲,担起传承者
选择当文化推动者并非易事,问起两人身体力行保存族群文化的缘由,意外发现都离不开“父亲”二字。
聊起家人,马丁放慢语速,缓缓说起影响他最深的人:“我的梦想就是写父亲的故事,写他如何热心为社区服务;当了一辈子渔夫所累积的技能;生活被填海工程影响……他的生活工作甚至精神,包含的正是我们族群的文化。”
莎拉是在父亲过世后决定从大城市回到故乡葡萄牙村,担起克里斯坦语教学的责任。
“我的父亲是警察,偶尔兼职渔夫,补贴微薄薪水。他担心母语失传,退休后专注编写教材。终于要开班授课了,却意外心脏病发离世。”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莎拉发现其留下的教材手稿,遂决定完成父亲的遗愿。她这一教,便是十来年的光阴。
此外,她亦开办教孩子唱民谣、跳传统民间舞蹈(folkdance)的舞蹈团“Troupe Santa Maria”,期盼将族内独有的文化传承下去。
危机从未停止──下一个消失的,可能是我们的家
他们得以自在地用克里斯坦语聊天、歌唱,甚至在教堂礼拜时坚持使用葡萄牙语,全因克里斯坦人拥有属于他们的葡萄牙村。
但这样的舒适又能持续多久呢?
1949年,英政府计划在葡萄牙村内建校,于是将土地分配予法国传教士管辖的修道院。为此,当局将原本颁布给克里斯坦人的永久地契转为皇家地(Crown Land),即政府地。在马来亚独立后,这里的村民只获得为期99年的地契,更有少部分人取得每年更新的临时地契(TOL)。
正因有这样一个葡萄牙村的存在,语言、文化、歌唱得以在社区内保存。举家都住在葡萄牙村的莎拉更能感同身受,“若没有了这里,我们分散在槟城、吉隆坡等不同地方,又怎么聚在一起欢庆圣诞节、海神节呢?”
因为填海工程,被迫搬离原有社区的马丁亦有感而发,他说:“从前Tengkera、Praya Lane、Bunga Raya和Kubu都有克里斯坦人,现在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了。试想想,若最后一个村落再消失,克里斯坦人的未来又会变成怎样呢?”
两人一致认为,即便族人的文化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但凡葡萄牙村还在,500年的文化和传统亦能继续保存下去。
问及葡萄牙村土地的现况,马丁表示州政府给予葡萄牙村《1988年古迹保护条例》(Enakmen)的保障,惟甲博物院机构审查不过关,州政府随时都可以撤回该法条。
他说:“若从1949年算起,有的房子也只剩下30年(地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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