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浩｜英魂顯靈

流淌白血的元素，不禁讓人想起著名的浮羅交怡瑪蘇里（Mahsuri）傳說，在馬來文化的認知中，白血象徵了無辜。而在華人文化當中，無頭將軍的形象又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三國演義》裡戰敗被擒斬首的關雲長，死後其剛烈冤魂作祟，又整死了好幾位害死他的三國名人，之後才漸漸成了神。

顯然，斬首與白血雖凸顯盛明利之壯烈含冤，卻仍不足以令他成神。傳說的下一步便要由葉亞來登場。相傳這位吉隆坡開拓者曾是盛明利的得力干將，在獲知盛明利身死後，協助收殮其遺體下葬，在芙蓉的加欖母地方立廟祭祀，尊稱仙師爺。之後仙師爺開始展露神蹟，先是託夢葉亞來，要助他遠征吉隆坡。於是葉亞來率眾開始征途，在沙叻秀遭遇困難，決戰前葉亞來返回加欖母拜請仙師爺指點機宜，結果夜裡又夢到仙師爺指點他立即揹負其香火出陣，並要他命令手下找來黑狗血以破敵人降頭術，結果當然是葉亞來大獲全勝。戰後的1864年，葉亞來回到芙蓉迎接仙師爺香火赴吉隆坡，此處便是吉隆坡仙四師爺廟的肇始。

關於盛明利成神的傳說，臺灣宗教學者李豐楙院士認為這是本地華人“王化仿效”的結果：首先，盛明利屬於非正常死亡，隨後流傳了不少聖蹟，但關鍵還是得將他入廟奉祀，“遵循儒家祭法而擬似功烈之神”；而在同鄉同黨認知中，盛明利壯烈犧牲，有功於社群，也自然是要入廟奉祀進而成神的。況且海外華人不受中國王朝祭祀禮制之限，神化創造的門檻相對低，像盛明利——仙師爺信仰在馬來亞獨立前後的發展，在李院士看來，便是本地“華人宗教”意識的展現。

在我看來，與很多傳說故事相似，盛明利的成神傳說也天然地與歷史記載有許多兜不攏的部分，這裡不是在說託夢是否屬實、黑狗血能否克降頭之類的X檔案，而是葉亞來陷入雪蘭莪內戰的時間點，明明是在1868年之後，但傳說卻提前至1864年之前，這便會導致吉隆坡仙四師爺廟的創立年份顯得可議；而已故學人李成金亦發現在19世紀末的英文文獻中，曾談及盛明利首次顯靈是在其遷葬回馬六甲的1867年之後發生，李成金進而結合大量的田野考察所見，提出仙師爺另有其神，四師爺才是盛明利的理論。英靈成神故事固然撲朔迷離，惟歷史解謎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