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接過塔式餐盒,阿嬤問我知不知道我們一起追、至少已經連播5年的閩南長劇《大時代》將在後天迎來結局篇。於是今天下午,我將最後一次坐在沙發前,延續往日的例行儀式——觀劇。說是儀式,因為我從來都只是象徵性地把電視機開著,手上忙活其他工作,或者滑手機,只求大致跟上劇情就好。向來認為閩南劇的人物刻畫過於扁平,運鏡也太單調,重複著爭奪股份、抓姦在床的戲碼,所以不值得留心。
但是,觀看這部《大時代》是一種對往昔的召喚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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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畢業賦閒在家10個月,4點鐘在跑步機上揮灑汗水後,便會準時幫阿嬤打開電視,等待4點半響起的主題曲把阿嬤從廚房招來。我和她各佔一張沙發,邊看邊罵閩南劇的荒誕,一隻貴賓狗橫臥在我們之間吐舌歇息,間中聽到閩南劇喧鬧的罵架還會抬起頭來白劇中人物一眼。第一節廣告我起身去洗澡,第二節廣告阿嬤走到門前領外賣的盒飯。日復一日,貴賓狗也熟知規律,會在第二節廣告時起身跟隨阿嬤出門當作散步。
後來疫情達到高峰,我沒再往阿嬤家泡上一整天。但每到4點半,我就要打開家裡的電視機讓聲光流瀉,再於晚餐時分,隔著安全距離和她一同談論劇情,聽她說某個角色活該遭受報應。閩南劇成為兩代人之間的溝通橋樑。有時表妹會嘲笑閩南劇東施效顰,為貼近年輕人加入霸道總裁橋段顯得不倫不類,複製偶像劇的企圖失敗,兩邊都不討好。
那時表妹和我聊起她觀劇的奇怪習慣。每部劇即將完結時,她都會保留最後幾集不看,以維持一種“未完待續”的自欺心態。她不喜歡看完一部戲或讀完一本小說後所要面對的空虛。我無法想像八百多集閩南劇結束後,那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該如何承受那些日程和心理上騰出來的空洞。就像一次長途旅行,沿途疲乏沉悶,接近終站時總有不捨。
回望來路,我和阿嬤總喜歡尋思這條路的起點。阿嬤以那年搬入舅舅新家之前抑或之後作為時間座標,我則以我還在哪個求學階段加以對照。八百多集的長命劇節奏緩慢,會像尋常日子那樣滲透生命,逐日將觀眾催眠,所以即使沒什麼好感,當電視開始預告下一部劇時,觀眾總會認為新的不如舊的好。像我,總是拒絕接受無憂時光無從回溯的現實。
從此不想再追閩南劇
從小到大,陪阿嬤看過《愛》、《夜市人生》等閩南劇。不同設定,卻有著相同的敘事套路,所以當《大時代》最後的劇情趨向緊張而又沒有新的支線岔出,沒有新角色出場時,我們已經大致感知終局在即。工作後有段時間因為擔心染疫而不敢回家,那3個月不追劇的空白期經由阿嬤複述角色之間的對白即能輕鬆填補。主角口中的“那3年”對應的正是我離家工作的那3個月,一同回望,竟有時光悠悠的喟嘆。
我和阿嬤追劇的小時光也要迎向新的篇章。阿嬤說從此之後不想再追閩南劇,把時間花在做家務更好。區區一小時的娛樂時間也不為自己保留,而我卻不斷想要回到那個“食之有味打盹無愧”(友人孫靖斐語)的小時光。這便是兩代人之間最大的不同,要是讓父輩知道,免不了又要批評我們這些年輕人好命,吃不了苦,溫室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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