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Jaakko歷經驚心動魄的一天,排除萬難來到Sirpa的住處,他終於“看見”了,那把每日相互慰藉的聲音以外的,鮮活的愛的氣息。兩雙粗糙顫抖的手,伸向彼此,抵達了離他們非常遙遠、在死神邊來回踱步的,愛情。這或是另一種純愛式的“看見”,誕生於奮勇浪漫,是以當鏡頭凝止在兩人抱頭而泣的停格,整部電影唯二清晰的臉,以另一種破落但暉亮的光,映照《鐵達尼號》裡,廣受觀眾歌頌扼腕的,封印在冰涼海面的永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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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或是,《The Blind Man Who Did Not Want to See Titanic》(臺譯《不看鐵達尼號的男人》,以下簡稱《不》)即將直面的,是踉蹌而窮山惡水的現實裡,耗盡生命所有力氣,才狼狽抓住的陪伴;《鐵達尼號》的浪漫、青春狂愛,不會有齷齪的考驗等在未來。這是《不》作為小品散文的極致力度,凡人唾手可得的日常,對他和她都是生死浩劫。
看不見的大霧迷宮
《不》是國內院線每月“Europe In Cinema 2023”選片之一,也是威尼斯影展競賽片之一。電影的緣起是一則友情故事,導演Teemu Nikki和主角Petri Poikolainen曾是軍中同僚,多年後聯繫,得悉Petri已因多發性硬化症導致行動不便且雙目失明,但演員夢尚在,Teemu遂以Petri為原型,構思電影梗概。
電影如其名,說的即是一個不看電影《鐵達尼號》的視障者故事。以視障者為題材的電影不少,《不》的凝視對象不僅是視障與身障者,還是電影愛好者,這是殘酷冷冽的無期徒刑。Teemu Nikki聰巧的選擇了一種半沉浸的體驗,模擬失明者的視角,將觀眾置身“想看電影但看不清楚”的苦境,較之“旁觀他人的痛苦”,或更能讓觀眾短暫體會視障的恐怖異境。全片以淺景深視角拍攝,聚焦演員的臉部微表情,臉以外的背景,永遠是茫茫大霧,像水彩暈染後模糊成一片,輪廓線條只餘淡淡色塊。
這些模糊光影指涉的場域,觀眾難以辨識。“看不清楚”的驚恐心境,加之清晰的呼吸聲喘氣聲、不明所以的瑣碎雜音,觀眾仿如貼著主角的鼻息,在一片驚悚的模糊裡小心翼翼移動。特別是後半部的險峻處境,每個微幅前進、每一次推動輪椅的決定,都像臨近懸崖、狂風撲面而來,隨時都會墜入無底大霧。
抓住最後一道光
電影前半部放大生活的每個細節,日常之於主角,從起床開始就是吃力而煎熬的時時刻刻,漫長而艱辛的一天,只有電話Sirpa的聲音是救贖。而當Sirpa病情加劇,常年待在家裡的Jaakko臨時起意,跨出他的安全界域,踏上一個人的尋愛之旅。外面的世界自是艱險萬分,即便是發達國度如芬蘭,一個看不見也無法走路的人,碰上陌生敵意的幾率也很難預估。所以奮勇的浪漫出門後就半途遇險,當觀眾還在慶幸芬蘭的無障礙設施與福利,壞人就現身說法:每個國度都有惡意,覬覦弱者的弱勢。
所幸導演依然是溫暖的,Jaakko的純愛沒有半途夭折。Jaakko枯槁的生活形同死去,抓住生命最後一道光束——那形狀不明的愛,為愛生出視死如歸的勇氣,這或是導演對喜歡驚悚電影、鄙夷《鐵達尼號》的他,幽默的調侃。
導演也巧用個人電影喜好,融入主角的個性形塑。熱愛恐怖大師John Carpenter與其他恐怖經典的Teemu,把個人愛好趣巧的轉嫁成主角的喜好,一點偏執、半點犀利的電影點評,在日常中是閒聊,在險境中是智巧求生,看護是Stephen King的變態護理師,兩個歹徒是《Fargo》裡的惡人;這些半自嘲半自憐、微刁鑽的損人言語,是他無能觸及的愛好餘溫,也是他枯槁樣態中最後的尊嚴和資產。
Teemu Nikki的調度不過度煽情,他讓Jaakko總是做夢,夢見大汗淋漓的跑步,醒後身體疲憊。疲憊或是患病的勞累,半身癱瘓後的跑步夢,遙遠而殘酷。而當Jaakko問Sirpa想當《鐵達尼號》裡的Rose或Jack?Sirpa的答案是冰山,但調侃自己應該是鐵達尼號,這樣的形容,借喻主角渴望堅壯如山、但病入膏肓如沉船的境況,是導演委婉的淡筆,道出患病者的末日處境,是抒情而高巧的調度。
之於失明者,每一個距離都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用冷色淡彩,模擬大霧迷宮,唯一能穿過生死病痛的,是Jaakko縱使沒有機會看清楚、也極欲抓住的那道光,在死前,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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