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浩｜羅越迷蹤

一般認為，布秧谷遺蹟群與古吉打（Kedah Tua）的歷史有直接關係，結合目前的考古發現與歷史文獻，可以大致理出一條始於公元前8世紀的歷史脈絡。相比之下，處在馬來半島南端的柔佛古代史就沒那麼幸運，不僅歷史文獻記載極少，可供確認的考古發現尤其缺，其中最古老的出土文物，大概是一口於1963年在麻坡班卒（Sungai Penchu）發現的公元2世紀古青銅鐘。此外，20世紀前中葉，考古學人們也曾在柔佛河畔的哥打丁宜（Kota Tinggi）及舊柔佛（Johor Lama）等地發現中國漢代及唐代陶瓷碎片，以及來自印尼的玻璃珠子，它們皆成為討論神秘的公元8世紀東南亞古國——羅越，其實位於柔佛南端的重要物證。

關於羅越的記載，最早出自《新唐書‧地理志》引唐朝官員及地理學家賈眈所記之〈廣州通海夷道〉，謂“到軍突弄山。又五日行至海硤，蕃人謂之‘質’，南北百里，北岸則羅越國，南岸則佛逝國”。據考，軍突弄山為湄公河口外的昆島群島，主流觀點認為文中的“質”乃馬來語海峽（Selat）的對音，為今天的柔佛海峽，因此北岸的羅越國自然便是在柔佛南端了，所謂羅越，即海人（Orang Laut）的laut之對音。但也有質疑者認為，從昆島群島出發5天的航程太短，到不了柔佛南端，且柔佛海峽是東西走向，水道也不闊，不符合“南北百里”的描述。

更重要的是，同樣在《新唐書》中的〈南蠻志〉裡記載說“羅越者，北距海五千裡，西南哥谷羅。商賈往來所湊集，俗與墮羅缽底同”。主流觀點認為，哥古羅位於馬來半島西岸至克拉地峽的某處。但倘若真如此，哥古羅便幾乎不可能位於柔佛南端的西南方。且墮羅缽底（Dvaravati）已被學界普遍認定是位於今天泰國北部、由孟族（Mon）建立的佛教古國，若羅越是海人的國度，兩者的風俗似乎就不太可能類同。因此也有學者認為羅越並非位於柔佛南端，而是遠在泰國中部的叻丕府（Ratchaburi）。然而在後來的《宋史》中，又記載丹眉流國（據考為馬來半島古國單馬令Tambralinga）“南至羅越水路十五程……東南至闍婆四十五程”，按闍婆即爪哇，從相對航程來估測，羅越又似乎確實有可能位於柔佛了。

碎念至此，明眼的讀者也能看出來，關於羅越所在何處的爭議，其實都歸結於史料太少之故。至今柔佛的考古發現，大都只能上溯至16世紀馬六甲陷落後的柔佛王國時期，如今要想找到更早的遺蹟，也似乎只能靠奇蹟。偏偏今年年中，馬來友人法力士通知我，他們在新山巴西古當（Pasir Gudang）海邊找到一尊奇怪的塑像，如今擺在自設的柔佛曆史陳列館（Galeri Sejarah Johor）裡。那是一尊呈現半跏趺坐的塑像，原本應有四手，但前伸的兩手已殘，斷面裡露出生鏽金屬，其整體造型風格相當樸拙，材質似乎與武吉皂禮那兩尊塑像一樣都是灰泥，但卻未有類似明顯的風化侵蝕痕跡。它究竟是柔佛古代史望穿秋水的重磅文物，又或者是一場誤會的現代工藝品？我自知學識淺薄，輾轉反側亦難作判斷，惟能動動筆尖，盼望有識之士齊來解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