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躲在被窝里,像是空心树木里的害虫,被迫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震荡。可树外的啄木鸟早已锁定我的位置,孜孜不倦地敲击树干。士可杀不可辱,与其遭受极刑至死不如主动献身。我视死如归地打开房门,我的爷爷站在外头。这一幕像极了冒险游戏的开头。他在电子游戏里充当接待玩家的角色,现在逼迫我接受不可跳过的新手任务。
“来!现在带我去巴刹买一点东西!”我无从选择,只好带着匆匆梳洗的脸和他一起去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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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停着一辆脚踏车,一辆国产四轮驱动车。如果我还小,我会选择脚踏车,然后模仿台湾偶像剧里的女主侧坐在后座上,让我的爷爷成为我的驾驶员带我到巴刹。可我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体重也不减反增,唯一还“小”的大概只有我的思想。所以我选择了四轮驱动车,邀请我的爷爷成为我的副驾驶。我在驾驶途中瞧了眼时间,约是九时一刻,对年轻人而言为时尚早。时间尚早,但天上的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展现它傲人的光辉。路程不长,但我的爷爷反反复复地走过,于是头发被晒得褪去了青丝。我走得少,就保留了一头黑发。
一到巴刹,扑面而来的是鱼腥夹带地上污水的味道。路两旁彩色遮阳伞林立,伞下是吆喝叫卖的小贩。现实与记忆中的画面相叠,恍如隔世。我跟在爷爷身后,脑袋昏昏沉沉。分不清是昨晚熬夜的后遗症,抑或是海马体因为挖掘过于深层的回忆而感到生疼。我们的第一站是鱼摊,折叠桌上摆着一盒盒已分类的鱼。我站着看鱼,死去的鱼眼睛都带着微微的污浊。我分不清鱼的种类,我只清楚它们经过烹饪后都会变成好吃的鱼类。但我的爷爷熟门熟路地挑起了鱼,还可以说出鱼类的名字。可惜,说错了。
那个年轻的马来鱼贩笑着纠正他,我的目光也从鱼类投向我纵横巴刹数十载的爷爷。可即便记错了名字,也不妨碍他买下那几条鱼。然后走向下一个摊子。许是太阳迷了眼,我在爷爷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岁月沉淀的浑浊。
我把爷爷困在了过去
我的爷爷走得慢,我几步上前就追上了他。他在鸡蛋摊前和老板聊天。马来老板看到我,很快便认出了我,说我是以前坐在爷爷脚踏车后的那个小女孩。我惊讶于他良好的记忆力,因为我对他全然没有印象。我只记得他隔壁的报纸摊上有我小时候每每必买的小博士杂志,一本两块二。我的爷爷买了一托鸡蛋后,还不忘和鸡蛋小贩话家常。我受不了炎热的天气急急忙忙走向车子。当我已经把今天的战利品安置在后座时,我的爷爷还在路的对岸。
我的爷爷走得慢,我短短几步的距离,他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跟上。他越过那窄窄的马路时,我又生怕路上的车子不肯让让他。我的爷爷好像老了,不像从前能走在我的前面了。也许他在我的人生路上未曾走在我前面,只是儿时他用脚踏车载我的背影让我生出了错觉。当我不再坐上爷爷的脚踏车,当我朝前方的未来用力奔跑时,我不知道我的爷爷没有追上我。我要是一直不回头,就不知道我的爷爷走得慢。慕然回首,我看见我把爷爷丢在了过去的那个巴刹。我把他困在了过去,追逐没有他的未来,而他只是奢望和我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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