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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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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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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06/10/2023

散文

新村

陌生人

小镇

发展计划

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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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小镇

发展计划

款款

款款/村裡的陌生人

作者:款款
圖:Antonevmeshkin

村已漸漸成了小鎮。

或說,隨著都市的觸手擴張翻湧,它又重現圍困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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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和60年前的動亂不同。只要在地人熟識風向,就可以在邊界找到許多破口,穿越都市尚未建成的壁壘——不知道何時會失效的石頭路、泥路,但不阻礙人人僥倖通行。在電子地圖沒有標識的路線,是大家備受擠壓又偷偷自由的日常。

我與這些破口小徑是如此親近。每次騎著腳踏車上學放學,或穿越新舊,都像收藏幾座不為人知的秘密基地。臨近新區譬如活水,偶爾救濟老舊的日子,讓這些不整齊的越境一時虛榮。我以為自己是熟識風向的其中一人,不止懂得各種野生的路,也可以輕易找到相關的線索。

這些都是認字之前的事。

自小在路上晃盪,身邊一棵一棵古樹。相對10公里外的首都中心,這些古老顯得格外透明,沒有人留意她們的花季——花朵零碎,不結果的樹往往沒有名字。

樹下的老婦問我要幾塊炸香蕉糕,我說兩塊錢。她又問,“送你一塊綠豆糕,可以吧?”其他時候,她只是默默地多放一片。另一邊,男子翻了翻油鍋上的麵粉團,問我要不要放牛油。有時候他只是看向這裡,舉起勺了牛油的湯匙,我報以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生長17年,我只在學校裡寫自己的名字,呼喚同學的名字,說起來並沒有什麼弦外之音。弦外之音比如急促的雨,“Monsun(季候)、Musim(季節)。”處於季候風過渡期的半島,下雨或傍晚的風雨又急又快。眼下雨是一場雨,季候卻藏著遠方的雷聲。

我來自。如果出門在外,這般說明自己的出身,他人總是瞬間頷首,快速捕捉背後的含義,我反倒像是村裡的

這裡的馬路並不平整,大多長坡短坡,是膠園留下的胎記。

也是移民的象徵,從一些路名可以知道他們原來的住處。半世紀前,有一群散落在山林邊緣的人剛躲過日軍,卻被迫運來這裡——為了防止散居郊區的華人受殘暴的馬共侵害,英方成立具備基礎設施的華人新村,重新遷移安置多達50萬人。

歷史字句所指的遷移,是安頓還是圍困?這些後來得知的歷史真相併不是萬靈源泉,叫人認清來龍去脈。而今圍籬早已消失,窗外日正亭午,正值青春的同學們嘻嘻笑笑,他們並不是老早從長輩口中習得避諱,只是沒有人放在心上。

在地,在街上,沒有人在意。人們留下一串一串的鳴音,藉此跟外在容貌嵌合,與萬事萬物共存。每當我想談論他們,無明的聲狀就成了獨有的秘密,只有當下可以感知的幽幽。

時間久了,我寫的字越來越多,也到更遠的地方生活,不得不提起故里某處。此時村鎮相融,外面的時間縱橫遞進,為我攤開更多的敘事,點開了閱讀與記錄的意識。事已至此,風的路徑仍斷續難認,與人相關的記憶在地平線處消退,童年也蒙上了異樣的情調。

“真的可以找到那座湖嗎?”

湖不是天生的美景。不止一潭,散落的、廢棄的湖,是從前礦場留下的遺蹟。我經常跟童伴打賭,從這裡過去還有路。

試著循聲音源頭走去,走向迎風的午後時刻。我和阿 B,有時還有其他鄰近的夥伴一起來到街上,各人都帶上腳踏車,總想到什麼地方去。

我們住家的這一條,像棕櫚葉上的一片橫向分岔,接續的屋子對稱地相依排列過去。但走出長屋小區,枝椏就凌亂了,林林總總的紋理才像是真正活了起來。騎著騎著,突然感到混亂——這個門牌是50號,下一個是17號。沒有盡頭、亂序交錯的道路環繞著家家戶戶,互相勾結。

面對未知的時候,是怎麼安置當下的呢。

算不上四處碰壁,街道與街道有相通的地方,只不過像小腸曲折,只要繼續行落去,總有辦法——

繼續騎行,經過大大小小的拿督公地龕,關帝廟、七姐宮,來到教會幼稚園立於路旁的聖母像前。阿B說這一身白色的女子也是觀音,我們雙手合掌拜拜。

這裡的人但凡久病不好,小孩受驚,都會找附近的觀音娘。這些店面都不張揚,安插在尋常門戶之間,有理髮店、三間莊豬肉粉、做假牙、打嗎咭,其中一間雜貨店的深處就坐著一位觀音娘。(因為許多住戶經營小生意的緣故,門戶上象徵姓氏的隴西、潁川、江夏等紅色牌匾時,雖不知閱讀順序,我總以為是一座座不開放的廟宇道場。)

幾個小身軀晃晃蕩蕩,與陰陽民生在街上,譬如草長鳶飛。

是的,紛雜封閉的村鎮生活和後來得知的史實譬如兩種夢見。所謂的夢,即不管相信與否都深深地影響著一個人,就像從小熟悉的觀音娘問話:“最近家裡有沒有辦白事?”嬰孩終日啼哭。

村鎮裡頻密的聚散,有時來自路口豎起的一支小路牌,牌上藍字黑字:〇府治喪處。牌前點了一根蠟燭,燭光隔著透明紙望著來去的風,指向家宅門前搭棚白事。相鄰的鐵門會綁上小紅繩,經過數日功德誦經,直到坐夜人聲沸騰,次日清晨奏起哀樂。凡有喪事,一一按此規律行禮如儀。

人人大多嚴謹避忌,有些則無畏湊近看望。第一次體會唐突的死事,小孩不免指手畫腳,大人忙著打住冒生的臆想。我想我和阿B都吃過一記,懂得不能胡亂說嘴。於是只能在大人不在的地方,又害怕又本能地直視禁忌。遠行的人高掛成靜止的問號,我們糊里糊塗地觀望。譬如李門王氏,譬如七十有五,藍色背景的照相框格,男女紙紮人雙雙而立,即例常佈置的停靈處。喪府昭示的挽軸,透露種種在世的形象。而席間最多的談論,無非是死者最後的時刻,經眾多的親友反覆提起,死事卻如流傳失真的逸聞。

這裡的基底不是時間,而是一座木神臺似的角落,軌跡是硃砂那樣的描繪。死事終會過去,由觀音娘安撫的嬰孩不哭了,人心仍保留最初的形態,在驚恐面前,在生死貧病之間。

停在路邊的車子反射日光,路面滾燙。如果只是步行,也許我們不耐走過那麼多風景。

騎上腳踏車,微風多少緩解了烈日按在皮膚上的辣,總要等到光影斜斜才心甘情願地回去。若是雲雨前夕,就不會執意浪街,畢竟只是打發寂寞。

然而少也賤的心有著許多衝動。

聽說有座大公園開放了,就在我們住處的大後方。那麼靠近的所在,卻要繞大路出行才能抵達。等到零星的摩托騎士出現了,往林叢沒入,呈現一種預兆。我想,野生的路應該不日生成,可以去到一個新世界。

阿B說,“我也懂啊,他們說這裡和那裡本來就是湖來的。”大湖會有四腳蛇的蹤跡,當然要去看看。

“Bii,不能再靠近一點嗎?”我不禁反問,這裡應該就是最短的路了吧。

跟想像中的公園不一樣,我們無法站在湖邊,只能遠遠望著一灘一灘發光的鏡面,隱沒在色彩斑斕的草叢之中。邊緣的邊緣,這是另一座沉沒的湖。仔細看去,色彩斑斕的竟是變形的傢俱、石灰碎片、軟硬塑料,不遠處還有一座小垃圾山。我們目指的地方不在這裡。舊民生息、礦場遺蹟也許在腳下,更多已是不可觸及的地方。

暮色四合,下雨前夕的天更昏沉。找不到路還是脫離退守吧,不要驚醒四伏的野狗群。

在巷尾爬滿野草的棚下,阿B坐在廢棄的汽車車頂問我:“你還記得,我們死後會住在隔壁嗎。”

那是我的一場夢。夢裡有鬼,也是死者再現的地方。我曾將夢境打掃得乾淨明亮,有一棟白色的樓層,跟阿B弄假成真了:“同一條街的人死了,過後會住在同一層樓。”

夢裡為什麼不是回到同一條街呢?

某區第四段路。更早的時候我們只在有限的門前領地窮盡辦法躲藏、追逐,用膝蓋認識砂礫與瀝青路的區別,以手指探測地底水管不時破裂而現的湧泉,在漲滿雨水的玄關處撿拾漂浮的拖鞋,抓捕蟲蠅消滅不盡一如日出日落。

來自荒地的氣息悄然聚合,在我那野生的90年代。鄉野不再窮僻,卻近乎原始,又新。

我來自新村嗎?90年代半島首都大興,四處拆遷非法木屋聚落,將各群住民安置到新村的尾端,與堆填區相鄰而棲。作為外延的社區,這一條街來自北部蕉賴,另一條街的人本來住在泗巖沫,只是新的路名不再昭示來處,而是一連串抽象的字母與號碼。

直到我從長輩口中聽說這些,大風吹散周遭起起落落的坡道,裸露出近代的謎底。

膠園留下坡道胎記、礦場遺蹟,聚落表面是不自然的痕跡,更新的遷移不曾塵埃落定。

新的不是奠定建立,而集中、轉生、遷徙,以及如今的流佚多麼生動勃發——已經分不出是屬於誰的夢。

村鎮街道層層疊疊,搭建臨時又永久的夢,夢裡一次次大風起行。由此交換出去的什麼,並不重要;拿在手中的,心滿意足。新村不老,它收留放棄過去、沒有過去的人。

“Bii,你不覺得人死後什麼都有嗎?”腳踏車霎時滑下斜坡,雙腳騰空,身體很輕,恣意飛快。紙紮的陰宅與大房車會變成真的,金山銀山也是輕易地有了,仿如獲得愉快的重生。夢裡後續應該是這樣的,“他們燒了一架手機給你,我收到一架walkman。我們要交換來玩。”

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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