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天邊層層疊疊的烏雲翻滾著,明目張膽地醞釀暴雨和雷電。我坐在車裡,頭靠著窗。車裡的氛圍很安靜,只有那車前刷子定時擦窗子的聲響。
“等會兒落車肯定會被雨淋溼了,真討厭。”我說:“都怪你,都說了我不想吃,你還硬逼著我吃多些。現在好了,遲了上車,還趕上了下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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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駕駛座上的爸爸沒有回覆我,只是沉默地駕著車。他永遠這樣,不會說話、從不表達,只靜靜地聽。不,我甚至懷疑他沒在聽我說話,又或者說他壓根兒聽不懂我是在責怪他。
不過,這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從頭倚著窗的姿勢變成了平躺,視角呈45度地望著窗外的雨發呆。
其實我並不討厭雨。
明明內心平靜,貶低、傷害的話語卻這麼不經意地說出了口。好像在外面世界劃出了細碎口子的靈魂需要一個惡氣的出氣口,於是將那些難言的疼痛化為刀子,紮在不會怨恨我的親人身上。用這種低效而又殺傷力巨大的方式去發洩,就好比那些肆意焚燒垃圾的人,濫用著大自然無聲的饋贈和包容——垃圾燒了就燒了,那點二氧化碳能對世界產生什麼影響呢?埋怨責怪的話說了也就說了,我篤定地知道家人不會因此離開我。
你問為什麼我知道?因為我知道他們愛我啊。
人的劣根性,如此而已。
“我辭職了,下個星期五正式離職。”我緩緩地說:“之前沒談清楚工作時間和工資,加上和同事相處讓我覺得累了,所以不想繼續。”
“做得不開心,就別做了,回來。”他總算說話了,我聽著他的話,突然又回想起下定決心辭職的那一天。那天我經歷了一些事,心理防線被擊潰了,就沒由頭地發了條信息問他:我辭職後找份離家近的工作,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可以嗎?他也是這麼回答的:可以,做不開心,可以換。
我沒告訴他我想家了,也沒告訴他我看到他回覆的那一刻眼淚再也止不住。我從前總是輕視所謂人之間的羈絆,最後卻發現我是如此依賴家人,而他們也成了我離開痛苦的底氣。
放棄吐露心底的想法
“可是,你的家人不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老闆娘坐在我對面,將我從爸爸車上那個安穩的地方扯離。我怔怔看著她。
“你的父母會老,有一天他們想全家出動旅遊,又或者他們生病了,你覺得你掏得出錢嗎?這問題很現實,但你沒法避免。”老闆娘平視著我:“你說你社恐,也不用和其他人有交際。但你的家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不能每次都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陪伴你。終究,你是要自己面對。
“有任何疑惑、問題、想說的、想問的,不要猶豫,說出來。你會發現,問題其實不是個大問題。無論以後你在哪裡工作,抑或是在與人相處中,都希望你記得這點。”她微微點了點頭,道:“沒有問題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我說不出話來。
有些東西梗在我的喉嚨,可我說不出話來。
那些心底的想法、疑惑,我不是沒有試圖說出口過,可我總是磕磕巴巴,猶豫中又放棄了吐露。
我又憶起在車上的時候,我對著寡言的爸爸,又或者說是對著窗外的雨,緩慢卻條理清晰地訴說我所有的不解和不平。那些因緊張而反覆出現的口吃在這一刻並不存在。是因為安心,是因為知道他是家人,我不必像對外人剖析自己時那麼小心翼翼、怕被嘲笑。
可家人再好,我也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了。
我鼓起勇氣提了工資和工作時長的事。誠然我羞恥於讓人知道我介懷這些,但這就是最真實的我的想法。就算要走,這次我也要走得乾淨利落,而不是帶著滿肚子說不出的話。
話說出口後,問題也都得到了不錯的解決方案。老闆娘答應了部分的工資補償,我也訂下了離開這個地方的日子。一切塵埃落定,我的世界好像下雨了,雖沒趕上日出,卻撞見了彩虹。
我自傘下探出手來,讓微涼的雨落在我的掌心,道:“謝謝你們一直陪伴在我身邊,讓我當了那麼多年的傘下人。”
未來的路,雨中,我想和家人一同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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