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孤鳥／“這個年代不能缺了像這樣的佳作”──《謝師會》的意義

“這個年代不能缺了像這樣的佳作。”這是一位姓顏的觀眾看了《謝師會》後在網上寫的一句話。這話讓我思考《謝師會》的演出意義是什麼？戲劇和文學關係密切，實際上戲劇就是文學的一種。但自打我接觸文學以來，就不曾看過本地報章副刊文學版刊登的徵文啟事或文學競賽包含戲劇這一項。說文學界拋棄了戲劇也不為過。而戲劇這裡，打上世紀80年代至今，就少有文學作者加入戲劇創作。沒了劇作家導演就兼任編劇，這是80年代以來的普遍現象。而這一次是作家返回戲劇——《謝師會》是由孫春美牽頭兼任戲劇顧問，尹文釬及程守明聯袂改編自馬華作家賴國芳的同名短篇小說。說“返回”，是因為在馬華文學史上，作家們寫戲或演戲不在少數。尤其這次是作者身兼戲劇出品人，出錢出力出作品來親近戲劇。這一層意義重大——提醒了馬華文學界，戲劇原來就是文學大家庭一員，文人的參與對戲劇的文學或藝術質量的提升有莫大的關聯。歷史上馬致遠、關漢卿、白樸、鄭光祖對元雜劇的繁榮有直接的貢獻；現當代的曹禺與高行健也能代表戲劇藝術的最高水平。從《謝師會》的演出效果來看，可以說賴國芳的原著提供了足夠的文學與藝術養分，使得後來的二度（編劇）與三度（導演）的創作成功成為可能。

批判的真心話

《謝師會》第二層意義是其選材及其故事背景，可以說是對簡稱為華教的馬來西亞華文教育的一種致意。華教這個簡稱常為外國人所迷惑，誤以為是一種宗教。但從一個華教工作者的角度來看，如果不是因為有一種近乎宗教信仰般的堅信與毅力，在這100年來，鄰近國家（包括新加坡）都“淪陷”的情況下，華教不可能在馬來西亞維持至今。但這種“致意”在劇中是以一種近乎悲傷的情調出現的。這源於戲劇對華教提出的詰問——辜負。這是本劇的副題：“當你被世界辜負”的關鍵詞。馬來西亞的華文教育教什麼？就是教中華文化。什麼是中華文化？最簡單可以濃縮為8個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8個字的其中4個字：“禮義廉恥”也成了舞臺設計元素，跟隨著戲劇的情節展開，在演到學校場景時，高高掛在劇中禮堂上面。劇中人物李國基（邱蘊能飾）詰問他的華文老師劉老師（李奕翰飾）：“所有你教過我們的你自己都做不到，你跟騙子有什麼區別？”劉老師做不到什麼成了騙子——李國基的校慶演出男主角身分被陳董事換了下來，讓他兒子替代而劉不阻攔；劇中女主角紀瑞雲（侯佳芝飾）參加1987年“抗議華小高職委派不諳中文教師升任副校長”示威，被學校開除，劉認為她該後果自負；劉老師的好友彭老師因反稀土廠被政府對付向劉求援，劉置之不理。李的詰問是對劇中代表弘揚中華文化人士的劉老師的靈魂拷問，也是戲劇的衝突的高潮場面。也就是說，戲劇對華教的致意，不是在歌功頌德，而是包含著批判的真心話——道出困惑與遺憾。這對許多有過華文教育工作背景的觀眾來說，是一種什麼樣的觸動？他們會與劇中人物的靈魂被烤產生共情嗎？

“共情”就是本劇演出的第三層意義的關鍵詞。《謝師會》在戲劇內容上追求共情效果與通俗化的形式表達，加上它在製作上的精良講究，已經是一個為本地劇場開啟優質通俗戲劇路線——大眾戲劇市場方向的示範。馬華戲劇已過百年，但作為一種產業或市場卻尚未形成。究其因，與沒有大量的能引發觀眾共情或滿足大眾審美需求的通俗戲劇的演出有關。一齣戲能引發觀眾共情，必然是題材內容為觀眾所熟悉，所思所言為觀眾之所思欲言。目前的戲劇市場（姑且稱之為市場），不能說完全沒有“通俗劇”的供應，但所謂的通俗戲劇的製作，實際上是推出一些影視界半紅不黑的所謂俊男美女新星為噱頭，以粉絲作為票源大宗。在製作上是一種投機取巧，其劇本質量是談不上有什麼藝術性的。必然是熱鬧一番後也就煙消雲散。葉偉良的同志劇和何靈慧的佛教音樂劇更接近一種通俗劇的製作方式，但題材本身就是一種限制，其出發點也是為固定人群服務，也就求仁得仁。在本地，可以說佔多數的戲劇製作更傾向自身的藝術表達或實驗，市場概念薄弱，也就與大眾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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