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雲起 | 香江入南洋專欄）雅萬高鐵的磨合與文化差異

10月2日正式營運的“雅加達－萬隆高鐵”（下簡稱：“雅萬高鐵”）是中國高鐵出海的第一站。不論是中國還是印尼雙方都對鐵路寄予厚望，對於中國而言，這鐵路是“一帶一路”的旗艦項目，也是在疫情之後讓北京在外投資重振聲威的關鍵一步，不容有失。對於印尼來說，這則是國家第一條高速鐵路，連接首都雅加達與第四大城市萬隆，將使得雅加達至萬隆的交通由3小時縮短到半小時，對於雅加達周邊的人流、物流均有重大意義。

然而，鐵路儘管最終建成，但建設時間由原訂的3年變成7年，延期整整4年，項目最終更超支約12億美元，其中的5億6千萬美元更由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同意貸款支付，對中國企業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商業損失。這當中除了疫情影響，也涉及到制度對接以及收地面對地方勢力的困難，經驗值得日後同類型“一帶一路”項目借鑑，從而方能讓將來中國在外的投資與發展項目能更有效地避免支出與短中期收入不對稱的風險。

中提供印尼50年還貸期限

雅萬高鐵在2015年9月中旬敲定由中國企業負責建設，採取“企業對企業”，而非“政府對政府”的模式進行建造，本來乃為了確保官僚與政府架構的架床疊屋不會對建設進程構成障礙。印尼政府最終無需承擔任何財政支持，而印尼國有企業部部長麗妮·蘇馬爾諾部長也表示中國投標之所以成功，主因是中國並未要求印尼政府參與任何融資或擔保，盈虧也是由兩國的企業全權負責，而雅萬高鐵主體負責的企業則是兩國合資的“印尼中國高鐵有限公司”（KCIC），其中印尼國企PSBI擁有60%以及中國的“北京雅萬高鐵”擁有40%，兩個國企分別也由兩國的若干國企組成，佔股比例不一，在此不一一贅述，而且中方還提供項目總投資當中的75%貸款，而貸款期限是40年，並可緩期10年，實際上則是50年，這對於印尼來說無疑是非常優惠的條款。

徵地問題拖延進度

從一開始，“雅萬高鐵”項目就受徵地問題困擾，工程原訂在2016年開工，但就由於項目宣佈開展，徵地問難題就被提上議事程，並且就發生土地所有權的糾紛，在2017年印尼當地網絡媒體“印尼投資”（Indonesia Investments）就說雅萬高鐵的徵地難題不單單是源於鐵路所需土地的地主不願意出售土地或者需要更高的價格，也因為地方土地管理混亂，甚至同一塊土地有多個地主出現，以致徵收土地困難重重，這也是經濟學上所說的“產權不清”，要解決“產權不清”的問題，既要承建方付出更高成本，更需要當地政府協力釐清產權，才能解決問題，而發展中國家的立法水平與執法水平一般存在落差，公文往還以及打通關節都需要時間和利益交換，更要處理當地居民有關土地面積測量、賠償金額以及支付方式等具體問題，這也是導致“雅萬高鐵”進度落後的重大原因。

因此，在同年的2017年，印尼交通部長布迪·卡里亞·蘇馬迪（Budi Karya Sumadi）稱：徵地是阻礙基礎建設發展的難題，他並不要求徵地必須100%完成才開展項目，而是希望項目儘快開展，或許是一邊徵地、一邊興建的方式進行。而在對於中國企業來說則是聞所未聞，中國高鐵一般由政府強力推動，在未動工前所有土地問題都已解決。而雅萬高鐵項目由宣佈到開展中間等了整整一年，這就讓有心囤積居奇的地方豪強有充足時間哄抬價格，最終項目光是徵收土地以及前期準備就花了兩年時間，直到2018年5月才正式動工，而在當年同時要處理3宗訴訟，最終所有土地徵收工作直到2019年9月才達到99%，幾近全部完成，但全部徵收則在2020年2月才完成。

海外項目徵地難

中國企業在印尼以及其他國家開展“一帶一路”項目，徵地難題並非孤例，除了雅萬高鐵，同樣在廖內群島省的巴淡市屬下的任邦（Rempang）發生，同樣是在上個月，中國玻璃巨頭信義集團在七月份敲定要到當地開發2000公頃土地並計劃建設成為世界第二大玻璃廠，為當地實現“下游化”產業鏈，讓印尼石英砂原材料加工，具有更高附加值，但是徵地細節尚未商談，已引發當地騷亂，在9月7日至11日就爆發當地上千名民眾抗議政府在該島裡的村莊進行土地測量及評估，最終軍警所施放的催淚彈收場。

在海外進行收地和建設，除了自然地理與科學的研究成果，還涉及到“腦與心”的軟件，需要大量熟悉當地禮儀、文化傳統以及政治勢力派系的人才，才能使項目開展事半功倍。同樣是高鐵項目的“中泰高鐵”也一樣收地不易，中泰鐵路第一期的徵收土地與印尼不同，由泰國國家鐵路局全權負責，由政府出馬，理應較容易處理，但該徵地法令在去年8月27日生效，但也需要四年才告完成。而與印尼不同的是，從籌謀興建到如今，泰國政府已變天，加入了為泰黨成為管治集團，而印尼一直是由佐科威執政，政治氣候的變幻莫測會否影響建設週期長、回報慢的基建開展，仍屬未知之數。同為高鐵項目、由中國興建的“馬新高鐵”最終胎死腹中，重開無期。

今年是“一帶一路”的10週年，一個規模如此龐大的新倡議對於中國與合作國來說，都是新鮮事物，即便雙方有衷誠的合作意願，但許多文化差異與體制磨合的難題仍然需要解決，也需要雙方培養足夠多的人才可以促進雙邊協商。這當中牽涉到的並非單純的語言問題，更是文化問題。雅萬高鐵是一個值得反思的警示與好例子，輕則引發金錢損失與延期落成，重則因為趕工而令工人過勞有受傷甚至死亡的危險，絕對值得將來主管中國在外合資發展項目的官僚或私人企業領導借鏡，避免重蹈歷史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