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學生時期他就感覺到,即便共同反貪、反對一黨獨大,但在一些受到宗教影響的政策上始終與合作團體難有共識。於是,他開始研究穆斯林社會,探討不同的可能。
──機緣巧合,他開始學習阿拉伯語,發現了伊斯蘭曆史與文化的厚實積累。不是穆斯林也可以深研伊斯蘭議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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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不乏跨族群跨宗教交流的影片,他覺得太獵奇了。身為華裔穆斯林,不如自己用華語製作影片消除誤解。
──交流是雙向的,我們好奇的那頭,其實也在好奇著我們。她就致力介紹清真版的華人家常菜給穆斯林群體,畢竟有美食就好辦。
社交媒體上烏煙瘴氣的,什麼都可以是“綠潮”的錯,那個美好和諧的多元種族宗教國家,好像不那麼美好。大家都說要踏出同溫層瞭解他人怎麼想,怎麼踏出那一步呢?系列專題4個故事供參考。
解構“綠潮”,如何崛起?
剛過去的9月16日馬來西亞日,丘偉榮走進“2023年鐵路紗籠”(Keretapi Sarong 2023)快閃活動,欣賞那些穿著傳統民族服飾的青年男女歡歌載舞。參與者絕大部分是馬來青年,女性穿戴頭巾,男性戴上宋谷或傳統頭飾Tanjak,和穿著可峇雅、紗麗、唐裝的朋友跳起Joget。可惜,華社群體好像沒關注到這項快閃活動。
也才不久前,演唱會取消、高教部指南規定大專演唱會男女分開坐等新聞甚囂塵上。在這位研究穆斯林社會的學者看來,鐵路紗籠如此身體力行的擁抱傳統,正是間接抵抗保守議程,抵抗排他的右翼民粹主義。“馬來文化也未必是排他的,我們不要因為反對綠潮,就對馬來文化或伊斯蘭全部都排除。”
馬來族群、伊斯蘭化、右翼,在馬來西亞,這幾個名詞好似揉捻在一起,近來被“綠潮”一言以蔽之。到底什麼是綠潮?馬來西亞國立大學大馬與國際研究所(IKMAS)研究員丘偉榮認為,“綠潮”是右翼勢力抬頭,結合伊斯蘭主義和馬來民族主義的現象,不只更強調伊斯蘭化,也強調本土主義、馬來人至上。例如電影《末基勞》,將捍衛伊斯蘭和馬來人結合在一起,捍衛這片土地,不讓殖民者(外來者)入侵。
丘偉榮指的右翼是,強調多數群體的權利,不應該被少數人搶奪;文化上反對外來者。在歐洲、美國、印度也出現類似右翼崛起的情況,例如白人至上、排斥移民。回看馬來西亞,右翼分子對同是穆斯林的羅興亞群體也相當排斥,因為他們是外來者。
梳理大馬“綠潮”歷史脈絡,揭開非穆斯林恐懼的原因
近來許多政策都以不符合教義為由,多少影響了非穆斯林的生活,生怕受到更多管制。這樣算是患上“伊斯蘭恐懼症”(Islamophobia,簡稱恐伊症)嗎?
丘偉榮認為,“馬來西亞不存在西方國家或者是中國、印度發生的Islamophobia。”在許多西方國家,穆斯林是少數群體,而當地禁止穿戴頭巾、布卡(burqa)等。然而在馬來西亞,穆斯林是多數群體,也不存在那些限制穆斯林的政策。
然而不能否認,在華社或至少華語社交媒體的留言區,可以感受到字面上意義的“恐懼伊斯蘭”。對於禁賭、禁酒、禁穿短褲等許多政策,華社擔心生活一步步被影響了而感到害怕。
“其實我是反對華社過於恐懼,可是這個恐懼是有個脈絡。”丘偉榮說道。2016年底麥當勞公告只允許顧客攜帶有清真認證的蛋糕、2017年取締豬毛刷事件,在國陣執政時期,就有很多清真與否的事件引起爭議。早在80年代,也曾發生以宗教為由反對校園演唱會的事件,例如1985年已故歌手蘇迪曼(Sudirman)在國民大學(現稱國立大學)的演唱會,和1989年西拉瑪吉(Sheila Majid)在馬來亞大學演唱會。
檢視歷史脈絡,丘偉榮認為可以從七八十年代的伊斯蘭運動說起。受到中東戰爭與伊朗革命影響,馬來西亞自1970年代也開始興起伊斯蘭運動及學生組織,最著名的便是伊斯蘭青年運動(ABIM),第二屆主席是現任首相安華。
1982年,安華被馬哈迪招攬加入巫統,以對抗伊斯蘭黨的伊斯蘭化。而安華後來也推行了很多伊斯蘭大學、伊斯蘭銀行、伊斯蘭經濟、清真產業等政策。90年代,馬來西亞經濟起飛,族群宗教關係相對穩定,族群政治與經濟矛盾感覺上被淡化了。
不過丘偉榮說,伊斯蘭化進程還是持續的,包括髮展清真產業。直到1998年烈火莫熄,安華、伊斯蘭黨、大馬伊斯蘭革新運動(JIM)、伊斯蘭青年運動等組織又結合在一起。這時候的伊斯蘭黨雖然保守,但是相對包容的。
馬哈迪下臺後,社會上出現一些清真爭議,例如改教爭議、搶遺體風波。丘偉榮補充,馬哈迪強權時代已過,社會出現更多不同聲音,有更開明,也有更保守。烈火莫熄後,我國政治開始競爭,展開相對民主的空間,2008年還有幾個州屬換政府。丘偉榮觀察到,隨著巫統開始式微,一些右翼組織崛起,扮演守護和捍衛馬來人權益的角色,其中一個最活躍的便是馬來西亞穆斯林連線(ISMA)。
2015年伊黨前主席聶阿茲逝世,加上伊刑法爭議成為導火線,民聯瓦解。相對之前的面向全民、包容,伊斯蘭黨開始變得強調馬來人利益。2019年的反ICERD集會,這股浪潮又把這些右翼勢力推到一起,捍衛伊斯蘭、捍衛本土,反對外來者的情況。
“伊斯蘭化一直都有,無論是安華還是伊黨,甚至是巫統,都一直有伊斯蘭化現象,只是程度不同。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結合馬來民族主義和伊斯蘭化現象。”丘偉榮這麼解構“綠潮”。
想要了解,才會研究穆斯林社會
丘偉榮算是我國少數研究穆斯林社會的華裔學者,這段歷程可以追溯回大學時期。
就讀馬來西亞工藝大學(UTM)期間,他是學運成員。烈火莫熄時學運合作的對象是親伊斯蘭黨或親伊斯蘭青年運動的組織,針對與伊黨合作各有看法。說來,當時爭議的要點與現在雷同,“雖然我們共同反貪、反對巫統一黨獨大,可是對演唱會男女要不要分開坐肯定有不同看法,這些我們是沒有共識。”丘偉榮開始認為這是值得關注的課題,“就想了解穆斯林社會對各種課題的看法,為什麼會這樣?我們要如何去合作,達到共識之類的。”
大學畢業後,丘偉榮曾任記者,當時流行“文明對話”,製作了馬來西亞華裔穆斯林專題。其中一名受訪者就是國大大馬與國際研究所學者,認為這個題目可以發展成論文,後來成為他的指導老師;博士論文則研究印尼華裔穆斯林社會。透過學術研究和知識累積,觀察馬來西亞政局有不一樣的視角。
訪談期間恰好發生行動黨議員李存孝引用《可蘭經》經文事件。丘偉榮說,氛圍與2016年印尼的反鍾萬學運動相當接近,以引用《可蘭經》為由掀起捍衛穆斯林權益,不應讓非穆斯林主導政權的輿論。
伊斯蘭化是一道光譜,保守與自由都是相對的
訪談中,丘偉榮常常提到“相對”二字。在伊斯蘭化的進程中,不是所有和伊斯蘭有關的組織、政黨都是強調保守的。華社眼中的保守在極右分子眼中可能太過自由。
“你要反對的‘綠潮’是國盟的崛起?還是反對伊斯蘭化的進程?它有重疊,但是兩個不同的東西。”丘偉榮強調,“你不能把所有東西都當成‘綠潮’,否則可能掉入伊斯蘭恐懼症的陷阱,因為你把所有東西都當成伊斯蘭化,而伊斯蘭化就是負面的。要分開來講,因為伊斯蘭化也有比較包容的一面,未必是不好的。”
不一概而論反對伊斯蘭化,那我們該如何回應對於一些政策的不滿?丘偉榮認為,面對極右分子的排他言論或標籤,當然可以反對;不能舉辦演唱會或要求男女分開坐,我們提出抗議也是合理的。
但以近期“四十聖訓”風波為例,丘偉榮提醒,過於激烈的反抗易讓右翼分子操作為“穆斯林學習伊斯蘭,你也要干預。”雖然非穆斯林團體當時批評的是政府推行上沒有宣傳和說明清楚,但右翼分子往往將這些課題炒作,上綱成“不認同在學校裡學聖訓”。
“所以這個我們要拿捏得準。”如果當非穆斯林或者世俗派、自由派穆斯林的權益被剝削、干預,丘偉榮認為可以提出抗議,但要小心,不要變成不尊重伊斯蘭,或表態方式不小心加強了馬來穆斯林的危機感。
是啊,民眾那些動不動就留言“包頭”,標籤穆斯林或伊斯蘭的言論,在另一端看來不也是一種極端嗎?
就如前述,華社對於伊斯蘭化的擔憂是有脈絡的。丘偉榮理解,也再三提醒適當表達擔憂,否則加劇右翼炒作的情況,一概而論華社就是反伊斯蘭,藉此倡導“我們(馬來穆斯林)更要團結在一次,才能確保那些人不會奪權。”
右翼馬來穆斯林恐懼被奪權,把國家變得不那麼伊斯蘭化,另一邊非穆斯林社群擔心日益伊斯蘭化。丘偉榮說,這兩件事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好比現任首相安華,被保守派標籤為自由派,非穆斯林或自由派又嫌他越來越保守。那他到底是保守還是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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