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伊斯蘭文化,瞭解穆斯林社會,可以是當作學科學習,就像讀醫學、法律、中文系那樣。
華小、獨中、留學臺灣的李烈寬自認,從小在很“華”的背景長大。機緣巧合下學習阿拉伯語後,他開始接觸了伊斯蘭曆史、文化和《可蘭經》,這才回過頭看看自己生長的穆斯林國家。那些刻板印象如穆斯林可以娶4個老婆、穆斯林不能養狗,他都自行在經典和文獻中找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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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學習伊斯蘭文化的起點
每當自我介紹提及研究伊斯蘭議題,聽者總會問李烈寬是不是穆斯林?不是。接著他們一定會問,會不會皈依伊斯蘭?李烈寬說,目前沒有任何sign(徵兆)讓他想要皈依。他純粹把伊斯蘭議題當作學科研究,做學問。
李烈寬就讀臺灣政治大學歷史研究所,目前碩士四年級。與其他馬來西亞的伊斯蘭議題華裔研究者不同,他的歷程是從臺灣開始的。他自認從小到大成長背景很“華”,華小、獨中,身邊都是華人,95%以上的時間都在使用華語。和很多人一樣,在非常同質化的環境長大,對穆斯林的生活和宗教信仰都沒什麼概念。
2016年,他赴臺就讀政治大學歷史系,隔年選修阿拉伯語系。他只是想選多一個語言學系,而恰好全臺唯一教授阿拉伯語言和文化的科系就在政大,那就試試吧。李烈寬遇到幾位老師都是從阿拉伯畢業回來,在他們的引導和教授下,從很基本的聽說讀寫開始學習阿拉伯文,再由他們帶讀歷史文獻、《可蘭經》、聖訓,或是一些中世紀的異端書寫。
“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就覺得,伊斯蘭文化對我來講是很豐富很多元的,至少勾起了我的興趣。”李烈寬說,“它背後是很深厚的傳統,有歷史的積累。”修習伊斯蘭議題後,他也開始關注19、20世紀近代穆斯林學者怎麼回應現代化思潮,同時保有自己的傳統。他的碩士論文研究中國回民,過程中又讓他意識到各地的穆斯林,哪怕在同一個地區國家裡面,之間其實有很多差異,很難對穆斯林群體一概而論。
“知道的越多,越意識到自己的無知。”
學習了阿拉伯文,接觸了可蘭經,李烈寬主動為過去的刻板印象找答案,穆斯林能不能養狗就是其中一件。怎麼找?除了翻閱《可蘭經》,他也閱讀其他伊斯蘭國家,例如埃及穆夫提(Mufti,頒佈fatwa宗教裁決的人)的解釋。又如穆斯林娶4個妻子一事,他除了找出《可蘭經》的經文,也翻查過中世紀阿拉伯社會的伊斯蘭研究資料。
“每次得到一些解答的時候,其實我覺得反而對我來講是更多的不確定性。”李烈寬說,“你會意識到其實很多事情,它能夠解釋的空間是很大的。”他認為,很難判斷一件事情在伊斯蘭的脈絡底下到底是Halal(合法)還是Haram(非法)的。每次找尋答案,比對不同伊斯蘭社會的資料,發現有些事情在一定條件前提下是合法,有些未必,又或者允許但不鼓勵。
“找答案的過程中你會意識到很多問題是很複雜的,越來越難。我覺得很多知識探尋的過程就是這樣,可能你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意識到自己的無知。”
我們需要了解彼此到什麼程度,才能族群和諧?
初步接觸阿拉伯語和伊斯蘭文化一兩年後,李烈寬開始慢慢把所學觀照回馬來西亞的情況。那段時間,馬來西亞首次換政府,後來經歷反ICERD運動和2020年喜來登政變。他粗淺觀察到,馬來西亞的伊斯蘭好像是被特定的少數群體,甚至是國家所控制,很多伊斯蘭議題容易被政黨利用。這令他想要從其他伊斯蘭社會歷史找出其他的可能。
李烈寬有一篇投稿文章刊登在臺灣關鍵評論網,寫的是“羅興亞難民”。2020年暴發冠病期間發生羅興亞難民船接收爭議,他從中文媒體的網絡留言區發現華社輿論對這件事反應極大,很多留言連帶攻擊穆斯林的信仰和身分。“那時就發現華語圈好像對伊斯蘭或者是穆斯林的誤解蠻大的。”
也因此,李烈寬想利用自己所學的知識來糾正一些錯誤概念,或說在這些討論中加入一些不同的聲音,“這算是我現在很focus(專注)的一件事情。”像近期的四十聖訓風波,或2022年開齋節突然提早一天,他都撰文解釋。這是他自認比較可以貢獻的地方。
那麼,一般常人可以怎樣去認識伊斯蘭或穆斯林社會?李烈寬因為機緣學習阿拉伯文,激起研究伊斯蘭的興趣,很多伊斯蘭相關議題或事務對他而言是可以理解的。但一般常人沒興趣的話,是不會主動去深入探究的。
這也是他常在反思的,如果要達到族群和諧,儘可能彌補族群的裂縫,我們需要了解彼此到什麼程度?“能夠平心靜氣,擺脫很惡質很反智的言論,不再用刻板印象作攻擊手段,不刻意口出惡言,我覺得那可能就是一個標準。”咦,其實不難嘛!
“嘗試理解穆斯林是基於什麼理由不喝酒,不吃豬肉,為什麼一天禮拜5次,而且不拿這些事情來攻擊,我覺得就差不多了。”李烈寬說。
有時書寫伊斯蘭議題的科普文章,李烈寬也會自我懷疑到底普不普,也會懷疑這些知識內容對一般人的生活其實根本沒什麼影響。他還在摸索中,能做多少就先做多少。這些內容主要刊登在臺灣關鍵評論網、晚安星球。
“我一直還是很堅持相信所謂的民間,也就是族群之間的交流互動是有它的意義。”在他與穆斯林接觸的經驗裡也發現,其實就和一般人與人之間相處一樣,表現出誠意,相互尊重。當穆斯林朋友知道他有比一般人多一點對伊斯蘭的認識,都很樂意和他聊宗教相關的問題,這其實是可以跨越隔閡的契機。
與其被動等回應,為什麼我們不主動理解?
回到回應“綠潮”課題上,我們知道不應一竹竿打翻全船人,不能把“綠潮”和伊斯蘭劃上等號。那麼該如何回應?“我覺得首先還是我們要比較主動積極地,真的去嘗試理解穆斯林群體。”
李烈寬說,穆斯林群體的訴求、想法多少立基於宗教,那我們是不是也願意接觸一些伊斯蘭的基本認識?在他看來,最理想的狀況是有一個成熟、活躍的公民社會,讓很多議題能在公共空間討論,讓彼此的差異可以被看到。他期望整個公民社會能更自主接觸和討論這些議題,而不是一直要等待政府或者是政黨的回應。
主動理解,和批評政策是不衝突的。李烈寬舉例解釋,演唱會男女分坐,我們可以批評政府,並同時去理解支持者在宗教上的理由為何。他強調,在抵抗公權力行為的同時,我們可以經營公民社會,經營族群對話。
縱觀世界各地的穆斯林社會,在很多事務看法上有一整大片光譜,保守與自由是相對的。或許在這個網絡速食時代,許多輿論太過簡潔粗暴,二元化得非黑即白,急著劃上等號。李烈寬提起近來一種輿論,“安華政府在跟伊斯蘭黨競爭伊斯蘭的話語權、詮釋權,就等同於和伊斯蘭黨競爭保守。”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競爭伊斯蘭話語權就一定是在競爭誰比較保守?”他點出,這樣的論述就等於預設伊斯蘭本來就是保守、極端,就是要儘可能控制所有人的生活。“對我來講等於你已經下意識否決掉,我們有不同版本的伊斯蘭社會是可以實踐在馬來西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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