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浩｜洪仙傳說

目前已知最早記載洪仙大帝起源傳說，乃新加坡已故學人邱新民在1979年寫就的《洪仙公來歷》。故事大概是說在19世紀中期的新加坡，有隻常現身於人前，卻從不吃人的白虎，因被獵人設的陷阱所傷，憤而咬死獵人，卻被臨死前的獵人斬斷一隻後腿。之後，白虎幻化為紅臉白鬚白袍老者，來到一名樵夫跟前，請求對方協助包紮傷處，工人察覺其真身乃老虎，本想一斧頭了結對方，卻憑好生之德，依舊不動聲色替其治療。當晚樵夫夢見老者，向他道謝療傷與不殺之恩，並稱自己掌管著老虎，準老虎吃該吃之人，如今誤踩陷阱受傷，又誤殺無辜，陽壽已盡，昇天成仙，請樵夫3天之後到其窩中替他焚化其遺體，並立石龕神位，保境平安。樵夫與同伴去到該處，果真見著三腳白虎，於是奉其為神虎火化，依言築立神龕供奉，尊稱神虎為洪仙，此即洪仙大帝傳說的由來。

1997年出版的《柔佛古廟專輯》中，資深記者黃建成引用了一本名為《星馬民歷》的書中記載，撰文講述洪仙大帝的來歷，與邱新民的版本可說截然不同，稱洪仙公原是廣東大埔人氏，姓洪，聰慧習武，在地主家教拳兼鳩收田租，為人善良俠義，有次在收數途中，夢見一身穿黑紋黃底衣的跛腳老漢告訴他實乃伏虎羅漢出世，夢醒後，洪氏又在山路上遇上三腳老虎，頓然醒悟，遂騎上虎背成仙；時至2001年，淡濱尼聯合宮晉宮十週年紀念刊又刊載了另一版本的順興古廟洪仙大帝傳說，稱在早期淡濱尼有位樵夫上山砍柴遇到老虎，樵夫向老虎求饒，許諾買個豬頭給他吃，老虎聽罷邊走到山下一棵芒果樹下等待，結果其他村民見到老虎，打傷其後腳，老虎遁入山中，等樵夫買了豬頭回來不見老虎，得知緣故後，重信義的他將豬頭帶入山中尋虎，遂在山中修道，幾年後村民見到一位神明騎著三腳老虎出現在那棵芒果樹前，自稱洪仙大帝，村民因此在芒果樹前立廟崇拜。

比較上述3種傳說版本，可見裡頭的人類有不同身分，包括受害者、加害者、施恩者、報恩者、神人與凡人等等，但老虎的形象卻一律具備靈性和神性。且這些老虎都先後呈現三腳姿態，象徵著受傷狀態。根據老虎習性，正常的老虎一般會遠離人類，但傷病的老虎為了自衛或飢不擇食，特別具有攻擊性，因此對人類而言格外危險。在我看來，洪仙大帝信仰的原型，很可能源自新馬華人先民對於負傷山君——三腳老虎的敬畏之心，也有可能部分來自於人類對自身設置陷阱、獵殺老虎所積累的不安感，作為代償所進行的祭祀行為。正如瘟疫與王爺信仰的關係，人們會通過拜祭具象化的災厄以求趨吉避凶，洪仙大帝之所以能鎮壓虎患，或許皆因其原型即是虎患本身，是源自於先民本土拓荒經驗的恐懼與不安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