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海洋飼養的地形

從高空鳥瞰,美里(Miri)的地形像一隻安靜的海馬,沿岸浸身在汪洋,身上一節節的骨質鱗片像捲動的潮水拍打而成的永恆圖騰,一種以透明魚鰭不斷支撐和扇動的神秘物種。這是美里的別名,海馬之城,於是,我抵達樸素的機場那刻,就和海龍科的海洋生物開始相處、體驗和探索。在城中的許多角落、交通圈、旅遊區、公園、碼頭、海邊、河口、街景……都豎立各式各樣,婀娜多姿的海馬雕像,成為清晰的地標。

這是我的初旅,來到一片南中國海飼養的容顏,海馬為證,實際上,早在多年前,海馬已經是美里市議會通過的官方標誌。那時選上海馬主要是因為這是一種美麗、獨特,像詩一樣的生物,而且溫柔和優雅,這樣的特質剛好可以在多元民族和文化環境中融和,突顯和諧的價值觀。
ADVERTISEMENT
我在這裡找到一種從容而行的節奏,像把心靈釋放在初遇的海、初聽的風、初識的人,把際遇和緣分也雕成盪漾在心中的海馬。
這次到美里主要是參加美里筆會慶生30週年及承辦第15屆亞洲華文作家代表大會,我和胡清朝、林玉蓉搭乘穿越一夜到天明的班航,從晨光的機場出來時,接機的是美里筆會創會人之一的煜煜、蔡素嬌和副財政李友梅。用完早膳就到理事晨露寓所,這是一間海濱之屋,心靜下來還可以聽見海浪的聲音,駛車出門,轉個彎就看見一望無際的海洋,而且有漂亮的潮汐不理時光,自由拍打,這裡,彷彿海洋飼養的地形,自然而靠近的伴,融和了每個看海的人。
02/美里筆會及亞華大會
美里筆會晚宴和亞洲華文作家大會的地點,都在美里大享兼業主拿督劉紹慧的美樂大酒店(Meritz Hotel),從落宿的15樓窗外,可以清晰看到附近加拿大山的山勢,不遠是蜿蜒的美里河,再遠一些是南中國海茫茫之景了。
這3天2夜的會議流程緊湊,從報到到入住,從晚宴到會議,從初識到相識,來自11個國家和地區約80名作家、詩人、學者、文化工作者和媒體人聚在一起交流,聆聽專題和多個地區的文學報告,讓文學的視野拓展到跨越國境的層次,同時把文友的聯繫伸延到不同的地域。
有兩個專題演講特別有意義。其一是臺灣筆會會長廖鹹浩主講〈亞華文學與臺灣的機遇〉及砂拉越華文作家協會會長李福安主講〈砂華文學點滴〉,皆用心講述了文學從容的力量。
在大會期間,和胡清朝與梁放約聚咖啡館,細細而談,聆聽這位婆羅洲小說家的創作心得。這裡有澎湃的小說場景、生命、宿命和原生野雨,這裡可以誕生像李永平和張貴興的離散小說家,著力書寫帶有歷史深度、傳奇和拓荒史的題材,也能催生像梁放以留英經驗選擇在地書寫,寫出族群思想、多元民族社會和特殊背景的地方色彩作品。
晚間,和洪錦坤結伴夜行,到酒店附近的餐室小敘,這是第一次會晤這名詩人,他來自亞羅士打,早期是天狼星成員,赴臺後定居臺北,從事茶業,推廣根本佛法工作,也用心經營詩歌創作,已在臺灣和中國開拓自己的詩磁場。
在會場舞臺,有顆別緻的地球狀標誌,象徵各國和區域作家的緊密聯繫,配合開幕的銅鑼,十分悅目,這些皆出自美里筆會財政黃素晶(千桑雨薇)的心思和巧手,她的散文也寫得很好,得過海鷗文學獎散文首獎。其他平日多在紙上、線上的文學副刊、雜誌見到的海外作家和詩人名字,例如新加坡蓉子、潘正鐳、寒川、郭永秀、紐西蘭醫務詩人陳佩英等,如今在現場一睹他們的風采,成了美里文學結緣的美麗身影。
03/電子圖書館的一日邂逅
美里電子圖書館(Pustaka Miri)坐落在市區扇形公園的軸心地帶,一座設計得充滿張力的建築物,像醞釀飽和的花蕊,向外散發陣陣的書香、植物香和花香。
這裡,剛好赴一場置身在林花繁盛之約,這是亞華大會結束後延伸的另一場活動,由馬來西亞華文作家協會砂拉越聯委會主辦 “來,聽浪濤上的詩韻──詩人方路及胡清朝詩歌分享會”,在圖書館清幽的底樓演講室進行,窗外充沛的陽光引來了滿室文學的愛好者、學生和公眾出席,分享會由聯委會主席晨露主持。
胡清朝是大馬作協副會長兼詩人,他主要分享從事詩歌創作像釀酒方式,以較長的時間進行構思和創作,力求寫出飽和的詩意,同時借用詩來反映出對現實、政治和社會面對的困頓。
我在分享會主要引薦兩名重要的歌手,包括201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美國歌手鮑勃迪倫(Bob Dylan)和中國搖滾歌手刀郎的新專輯《山歌寥哉》掀起的現象,讓大家瞭解在樂壇大師創作的音樂和歌詞中,彷彿也在進行文學的演繹,寫下足以逾越詩的美境。
04/從美里到羅東
中午,分享會結束後,由沈淑情陪同下, 一車5人,還有晨露、林玉蓉和陳美楓,在美里進行半日充實的小旅,沿著犀鳥保護區漫旅,在林區與一隻只犀鳥那麼接近對親,彷彿可以交會的伴。車子停在美里帆船俱樂部(Piasau Boat Club),以前是油田公司的私人俱樂部、工人宿舍,建築風格別緻,靠近海,接近松林,淑情是俱樂部的會員,得以順利進入私人場域,在咖啡廳和大海對望而飲。

一車行程,離開美里市區,往東北而行,抵達羅東,這是小說家張貴興的原鄉,不過,這次來羅東主要是來探看油田提煉廠,接近海邊的龐大油廠區,建滿巨大的白色儲油桶,遠遠看,像建在草原上的蒙古包,別有一翻風味的景緻,散發出油城的魅力。
從羅東回到美里,近黃昏,接近海面的夕陽落得特別快,淑情加快車速,朝著水平線駛向丹絨海邊,直到探望到一海浸在七彩的天色、海,像熱戀女少臉上的紅暈,感性且多情。
05/尼亞國家公園和尼亞洞
青苔讓路,斜雨過河。
我和陳麟在渡頭搭船過了河,雨開始滴落,河水不深,像整個山勢的護城河,堅持守著時光一日日流過,也一日日累積蒼生的閱歷。我在雨下,把傘撐開步入野林,沿著眼前不斷延伸、無盡的木棧道,越行越深,浸在完全潮溼的熱帶雨林。尼亞洞(Niah Caves)隱藏在尼亞國家公園的腹地,這裡,可以容納一千年,一萬年的生命,從兩旁交會而長的叢林,神秘的河,直伸通天的野藤,奇巖怪石,一層層陳述另一種生命的年輪,直到涉步一小時後,來到洞穴群居地,從洞口可以看見更深的雨林。

這是我離開美里前的一趟美麗小旅,也是結束所有大會和分享會後的自由行,由陳麟開車,從美里出發南駛百里,車上兩個人,沿著泛婆大道的路段,順著綿長的南中國海岸線,一路上分享看窗外起伏的風景。在半途,陳麟特別繞進杜山海岸(Pantai Tusan),從高聳的海岸探望一座倒塌的懸崖,彷彿來唁弔不久前受海蝕而潰裂的野馬巖嶺。
從海岸到山勢,領悟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不過都是令人長嘆的自然力量展現出更悠長的動容。在尼亞洞木棧道偶爾冒現紅彤彤的昆蟲馬陸,而且兩條合身,千腳相纏,把深林看得更深沉了。過了原住民市集再穿過鐵籬笆,洞的世界逐漸明朗,置身在尼亞主洞(Great Cave),一切的視野頓時擴大,這裡彷彿是醞釀日月星辰的神秘基地,鐘乳石和時光的對話,地質和時間的相敘,都在這裡得到實踐,這趟行程對我來說是動容的,而且要特別感謝陳麟,百里相伴而行。
翌日中午,和美里筆會的成員在市區的餐館小聚,這是在美里告別前的一敘,過後,由許敬平相陪,到河口海馬雕像看景,買些土產,相送到美里機場候機室,意味著,在這裡的旅途,像逐漸移去的陽光,來到小小的回望的時刻,在這裡遇雨見山觀海看人,一切彷彿用心走過的印記,用海洋飼養的地形,而美里筆會的成員展現了最真、最純的待人,他們是值得想念的美麗的容顏,在別後。



ADVERTISEMENT
熱門新聞





百格視頻
18岁以前,学习华文并非我的首选之路。我更像是被导航误指向偏僻险峻小径的驾驶者,忽然拐入通往华文的目的站。这个路程,我每开一段路便遇上一个大拐弯。弯过几个山头,我终于发现这条路是值得自己终身驾驶的道路。
我曾经因为讨厌抄写类的华文功课而不喜欢这门语言。或许是初学华文时老师们总让我们抄写自己的中文姓名,而这份作业对姓名笔画总数35画的我来说足以让我感到厌烦。后来,举凡需要抄写的作业如笔顺或生字,我统统都不喜欢。尽管如此,我的华文成绩依然平均维持在八九十分。在我的小小世界,华文只是考试的载体,当时的我只希望华文成绩不要拉低自己的总平均即可,不知道这个语言可以任何形式存在。
升上中高年级后,我不喜欢华文的原因和任何与华文沾上边的学术比赛有关。由于校内学术比赛皆按照班级分配得奖人,三甲预留给第一班表现最好的三名学生;安慰奖分配给第二及第三班的学生。一次,我无意得知自己的华文作文和常识比赛的名次在五名以内,却因为颁奖制度让我跌出榜外,华文予我又添了一份失望。
我本来不打算和华文当好朋友,直到结识了身材高大的罗同学。她主动和个性孤僻的我交朋友,因为我们的人缘不好,我们无论课前课后都黏在一起。罗同学对我最大的影响是培养阅读的习惯。她总是把手上密密麻麻的少年长篇小说借给我,希望与我分享,而我三番四次拒绝她的好意。某日放学回家,罗同学趁我不注意把《小君》塞进我的书包,我皱着眉头接连读了几页。我在罗同学的“软硬兼施”下读完了第一本华文小说。
少了考试的压力,竞争的压力,阅读世界的华文非常纯粹。我在罗同学的潜移默化下拾起一本又一本的少儿读物。我慢慢发现,方块字非但不可怕,还很有趣。这段相遇是我初识华文的第一个急转弯。年中学校假期,我到罗同学的家作客,发现客厅的书柜陈列了好多小说。她要我随意挑几本回家看,还说自己的父母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她,加上自己不受同学欢迎,所以把时间留给了阅读。罗同学的经历让我感动不已,我渐渐相信,华文可以化成一种让人坚定的文字,默默守护孤独的人。
认真说来,罗同学改变了我对华文的看法。我开始大量阅读罗同学介绍的华文读物,举凡书本、报刊、电视,但凡打上方块字的都被我称为巩固华文的媒介。这个行为正式催生了我对华文的热爱;亦是我成年以后,决心栽入创作和研究的伏笔。追随罗同学的脚步,我的华文学科表现在中学时期可谓“扶摇而上”。中学五年,我都是华文常识比赛的三甲,甚至在中二至中四期间的卫冕冠军。
尽管如此,我对自己的华文能力仍旧不自信。忽然开窍的我为了摆平小学期间对华文的倦怠,我从中一开始认真上华文课,并且坚持完成华文作业。上了高中,当周围的同学纷纷展现了“重理轻文”(尤其华文)的态度,念理科班的我不曾动摇自己对华文的热爱。每当上华文课时,大部分的同学悄悄在抽屉里写数理作业,愿意听华文课的同学少之又少。有同学以此描摹我上课的情景:“你是华语老师最疼的学生。”我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份赞誉,只觉得那是我应该尽的本分,遂而露出尴尬的微笑。
华文毁了我的信心
在我就读的国民型华文中学,华文是大马教育文凭(SPM)的必考科目。除了华文,我还报考了中国文学(今已易名为“华文文学”)。据悉,中国文学并非每一所华中附有的科目。由于这门课也不是课表内的必修科目,我们几位修读中国文学的中四和中五学生只能在每逢星期三放学之后留校补习,与代号“老李”的华文老师围在图书馆的会议室上课。老李的中国文学课影响我至深,哪怕课本仅分为文选、小说和戏剧三本,她总是有办法把沉闷的文本说得非常生动。如今回想,老李的上课模式更似小型的读书会。
高中两年,我付出很多心力攻读中国文学和华文,班上同学用来做高数习题的时间,我都用来复习文本。毕业时,我领了中国文学学科优异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帆风顺”地拿着甲等的华文和中国文学成绩考入马大中文系,殊不知这两科我最有把握的科目却只考获B+,连老李都不敢置信。命运对我开了玩笑,我好不容易爱上华文,从中得到自我与他人的认可,华文却再次毁了我的信心。我问自己,真的喜欢华文吗?还是一时冲昏了头?
因缘巧合之下,我来到了某大学学院的开放日。辅导员让我描述自己的状况,他用旁观者的视角分析了一轮,最终告诉我:“你是应该去中文系的,因为你的回答都离不开华文。”当时的我对报读中文系的态度还不够坚定,妈妈认为辅导员的分析有道理,讨论之后我们就缴了报名费。
3个月后,18岁的我正式成为中文系学生,一路念了两年半的文凭班和两年的学士课程。中文系文史哲不分家的传统,涵盖历史、语言、文化、文学和思想的内容点燃了我的求知欲,四年半的大学学院生活,我几乎不曾逃课。后来,我找到了自己对的兴趣——文学研究和创作。
沿着终身学习华文的终点站,我绕过了几个弯。自认不是最聪明的学生,不过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轻易放弃这份信念,这颗初心。我相信只要自己尚且愿意进修,总有一天,我与华文的邂逅必然留下漂亮的风景。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