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輔相成的編劇文學與導演美學──臺灣林孟寰

《熱帶》改編自臺灣文學大師陳千武二次大戰南洋戰爭實地回憶小說《獵女犯》。故事講述1940年日本殖民統治時期，一位臺灣青年到南洋一座島嶼作戰時與一位慰安婦相識，流落異鄉的兩人因擁有共同的語言，而談起了一場大時代小人物轟轟烈烈的戀愛。

“有的創作者喜歡寫法律、人權等現實社會議題，但對我來說會有負擔，我會叩問自己，我夠了解他們到可以為他們寫故事嗎？我喜歡歷史題材，歷史和現時之間的距離，有很多資料供我考研。我有學者性格，光是《熱帶》的參考資料我就有近200本，為的是研究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事蹟。”

受小時候愛看的漫畫、動畫和歐美科幻小說影響，科幻題材也常出現在創作裡。科幻與現實之間的距離，正好是發揮想像力的空間，從中探討所關心的性別、民主自由、人心掙扎等議題。然而趨向現實創作，他醞釀的時間相對較長。

“《野良犬之家》和《同棲時間》的原創劇本相隔了5年才面世，越趨近現實的題材，我會越謹慎。”

尋找真實探索自我

林孟寰創作的動機都來源於他對“我是誰？”這個大主題的探索。“身為80年代的孩子，我會去思考我們和殖民者的關係。臺灣被日本統治了50年，所以臺灣人的文化基因裡有一部分很像日本人，到現在講話有著客套、禮貌、謹慎的調調。接著國民黨來統治了70年，臺灣本土文化被壓抑了一百多年。

“我是開放後的第一代，小時候還可以感覺到上一代威權統治的痕跡，小學課本翻開來都是中國的省分、山川的名字，自己國土的就那麼一點點，所以臺灣人當時北部不知道南部長什麼樣子。小時我們被告知是中國人，但到了某一個年級，會感覺自己很不一樣。

“受百年政權影響，年輕一輩的臺灣人會講母語的只有三成，讓我們這一代創作時會去思考歷史文化的問題，以及我是怎麼樣的人？《熱帶天使》這部劇裡有一半的內容使用臺語演出，說和唱的都有，我們還會研究臺語的聲調去寫歌。”

此外，身為同志導演，他年少出櫃以後，與家人達成和解，以及在社會上尋找自己定位的過程，“我是誰”的思考一路伴隨，這些都成了他創作裡必會討論的課題。

“創作者很重要的部分是尋找真實，我必須清楚知道我是誰，不知道不能假裝，觀眾會識破。作品誠實，如果你是一個焦慮的人，那微微的焦慮會滲透在作品裡，編導一部劇到完整呈現，觀眾可以充分地感受到創作者是一個怎樣的人。

“因相信真誠面對作品，能呈現強大的力量，所以不管是編劇還是導演工作，其實我都很消耗，創作時需將真情實感和經歷放入其中，作品演出時也因感覺部分的自己展現在眾人面前而感到不安。但即使醜陋不堪，真實本身就有一種魅力。我們每一個人只能活過一種人生，而創作者的義務就是能夠提供這個故事，讓大家去想像不同的人生。”

“語言”和“行動”元素

編劇文學與導演美學在他的創作裡相輔相成，他表示目前為止《熱帶》不管在改編抑或導演方式，都是他美學表達手法趨向成熟的作品。然而《同棲》原創劇本里也蘊含很多他的美學特色。

“我創作的人物，情感表達不會像美劇那樣直接，而是比較迂迴，人物個性也比較複雜。我相信的語言模式是‘重要的話反而說不出口’。”他認為東方人，特別是臺灣人的個性文化裡一半像日本人般含蓄，談到重要的事會拐彎抹角，所以很多真心話會潛藏在心裡，講出口的有時反而別有目的。

“我的劇本和舞臺呈現裡常會玩‘語言’和‘行動’的元素，人物可能很容易就親吻、說我愛你或講出很多大道理，但你會感覺到他其實在掩飾什麼，反而真正的愛和重要的話說不出來。也許他嘴巴上說我恨你，卻緊緊地抱住你。我喜歡這種微妙的情感傳達。

“羅國文導演執導大馬版《同棲》呈現手法節奏明快、角色形象鮮明直接。而我寫角色的時候，喜歡把角色寫得曖昧一點，讓故事有更多的遐想空間。”

林孟寰坦言自己築夢踏實的個性，讓他至今還在尋找編導領域裡最好的說故事方式，期許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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