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卓克基土司官寨前,并不觉得有多震憾,因为映入眼帘的恢宏豪华气派是“已知道”了的。即使没读过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也没看过改编的电视剧。人们对这个已存在好几百年的世袭政权并不陌生,尤其是在那特殊年代。
卓克基土司官寨位于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在那特殊的年代,这里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的并不仅是土司制度的崩溃,而是关乎整个中国的改革。
ADVERTISEMENT
我很早就对中国土司制度挺感兴趣的,尤其是对那逐步瓦解的过程——索观赢,卓克基最后的一个土司,从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沦为一个“人民公仆”;从什么都有,落得将最后的一点财产捐献个清光,才换得一个“无产阶级”的身分。在这里,他走过一生最崎岖的心路,也在这里留下他人生的轨迹。在“顺应潮流”之前,他也曾顽抗,并在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游走;他得作出抉择,思考该站在哪一边。在充满变数的命运当前,他依然不肯放弃他的统治权力。然而,在改革的浪潮中,力挽狂澜等于是垂死挣扎。他的挣扎与心路历程,反映在他的书信中。
索观赢年轻时曾在成都求学,他懂汉文。因此他的《自我检讨》和一些书信被充作历史档案陈列在博物馆或附录在一些相关的出版物上。而这些附录不免会有些注释,指出索观赢是在“党的团结、教育、改造政策的感召下,思想觉悟不断提高”。
资料上是这么说的:新中国不但终结了土司制度,也解放了农奴,更在思想上解放了索观赢。
成功“转型”的索观赢,1955年在“阿坝藏族自治州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会议上,当选为副州长。
读着这些介绍索观赢的生平资料时,不由想起另一个与他同时代的人,他,就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皇帝—— 溥仪。两人的命运何其相似!
身处大时代,并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个人的;就历史角度而言,是一个宏观的现实。但在现实中,却又充满细节。所谓细节,是内在的心路历程,这肯定比看得见的人生轨迹有着更多的细节。
在卓克基土司官寨里,我第一次看到索观赢的照片,不禁对它注视良久:方正国字脸,平头发型,眉毛很浓,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照片中的他双眼平视,目光却是柔和,嘴角还微微地牵起一丝笑意,就跟一般和蔼老人一样。这让我有点讶异。照片摄于60年代初,算来那时他已年过60。回心一想,也就不奇怪了;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除了顺应改革的大潮,投入社会,做好份内工作以外,还能有什么想法?不就图个晚年安稳吧。
拍这张照片时,文革的噩梦还未开始呢。他没能挨到文革结束便去世了。他去世的那年(1967年),文革才刚开始,却也挨了两次批斗,经历了生命中最恐惧、最无助、最孤单的一段日子。
我在官寨里徜徉,在长长的走廊上回望;这里曾经是一个王朝的荣耀所在,象征土司的至高无上。也是在这里,我看到一个时代的结束—— 这里陈列着许多照片,除了索观赢从年轻到老的照片,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以及松岗末代土司苏希圣的家庭照。
关于苏希圣的家庭照片,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张摄于2010年7月,它有别于一般“历史照片”,是苏希圣携同妻子以及两个女儿从加拿大返回四川探亲,在卓克基土司官寨前的“留影”。其实一直以来,“四土”(指卓克基、梭磨、松岗、党坝等四土司)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有的是利益关系,有的是为了保持世袭血统的“纯正”,因此当中有的是直系亲属,有的是入嗣关系,有的是姻亲关系。因此松岗末代土司一家人造访卓克基土司官寨,是为“探亲”而来的。
这些“出走”后,再回归的“上层人物”中,还有曾是“西藏流亡政府”议员的梭磨土司苏永和,也于1980年通过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的协调回国探亲,之后放弃加拿大国籍,落叶归根。后来还补选为政协四川省委员会常委。这些曾经拥有过至高无上权力,掌握一方人民生杀大权的末代土司,他们的人生道路却异常崎岖,而且充满变数,可最后终于找到安身立命之地——不知苏希圣一家人回来了吗?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