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有句名言:“人间是一场面具舞会,我却以真面目示人;我为此感到羞愧。”面具是文艺作品常见的意象,它将角色的真实面貌隐藏,借此催生角色的潜在人格。美国心理学家津巴多于1969年进行“电击实验”,发现戴着头罩,隐去身分的施刑者比公开姓名的施刑者,在对别人实行电击惩罚时,明显更无情,电击时间多出整整一倍。隐去脸孔,即能达致“去个人化”(deindiviualisation)心境,是为匿名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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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面具的人更能展现真我。著名卡通《面具怪杰》(The Mask)近乎癫疯狂躁的变身秀,是一般人戴面具时真我的外化表现。目前火红的Netflix韩剧《假面女郎》(Mask Girl)的面具,则赋予了主角金貌美回归舞台表演的勇气。除了掩藏身分,金貌美的面具,亦有遮丑作用。剧中有句话特别能击中人心:“如果可以因为被嫌丑而杀人,那韩国就没有活人了。”剧集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探讨韩国病态的审美霸权。剧集刚开始,金貌美每天低着头走过巨型广告牌,模特儿靓丽抢眼的笑,仿佛嘲讽着她的丑陋。抵家,戴上银亮的面具,她却恍然变身为镜头前扭动楚腰,搔首弄姿的绝代丽人,接受网友的注目与打赏。
整容术的可怕魔力
进一步深究,戴上面具前后的价值之别,亦能体现资本主义社会对女体的剥削利用。身、心、脸,甚至某些特定部位,都是可以分开来卖,待价而沽的商品。我认为,《假》不仅仅想要批判韩国社会的外貌主义,更想揭露此一病态现象背后的深层连结。接受BBC专访时,整容医生金炳键说:“韩国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如果能通过某种手段改善自己的容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韩国女性,她们不怕在脸上动刀子。”整容是韩国社会常态早已人尽皆知,但是《假》赋予整容术更可怕的魔力——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分。复仇者为了报复而整容,寻找仇家时却因为对方也换过脸而点错相的闹剧,是对整容风气失控现象的反讽。
《假》每一集聚焦一个角色;前一集的角色与后一集连结,环环相扣,足以深层剖析每个角色的心境变化。这种呈现方式,类似“精神分析学”(Psychoanalysis)的推演。观众看到长期单身的朱五男如何被社会排挤,结果只能从性爱娃娃和主播身上寻找慰藉。金貌美的女儿金美貌自小就有暴力倾向,当观众以为暴力倾向可以通过基因遗传时,剧情却慢慢揭露原来有一双黑手正把无辜的孩子推向罪恶的深渊。《假》虽然只有7集,结构却相当完整,从多角度聚焦一桩连环杀人案,及其后续。
文明社会的暗黑寓言
但是站在假面女郎的立场,我们不禁反思,究竟是谁正蒙着面杀人?金貌美为了自卫结果错杀了侵犯者,自此万劫不复。面具被狠狠掀开以后,网民上网肉搜金貌美的背景,以猎奇心态热衷地研究、评断她如何长大,如何生活。责任分散,匿名发言,网民正以私刑肢解一个人的尊严。我进而想起轰动世界的韩国N号房事件,躲在屏幕后指使侵犯活动,以直击受害者被摧残为快的那些蒙面网民。
假面女郎无疑是法律定义下的杀人犯,但她会不会是厌女社会中,反抗性暴力的英雄人物?剧集无意提倡“私刑正义”,我们在金貌美杀死凶手那刻感到痛快,却也在后来得知她是如何孤独地面对社会这个庞大的杀人机器。我们深刻领悟到,面具之必要,隐身之必要,一如金貌美的面具被揭开之后,竟无法看透照相机之后的真实面孔,身分赤裸裸敞开在网友的凝视中,受制于不平等的对视,正如投身卡夫卡所描述的恐怖现场。
金貌美如愿以偿,一举成名,被镁光灯不断照射,记者蜂拥而至。当她举步维艰涉过人潮,她是否难忘小时候在幼儿园舞台上,略微娇羞所说的那句童言:“我的梦想是成为大家都喜欢的人。”天真无辜的她不会预料到,后来社会将戴着面具,冰冷拒绝她对世界敞开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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