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槤這東西很奇怪,也很奇妙。怪就怪在它天生長相醜陋,外殼長滿駭人的尖刺;妙就妙在它明明只是一介水果,卻自帶一種折騰人的爭議性。林鳳也會唱:“香甜味兒飄飄,為它倒與顛。”它一天不露面,你一天也不知身邊的人到底是什麼屬性的,它一露面,你就知道了。咖啡或茶?冰的還是熱的?熟的還是生的?貓還是狗?哈利波特還是魔戒?榴槤是香還是臭的?有榴槤的世界很簡單,非黑即白,人人都必須選邊站,無一例外。在這個真相與謊話曖昧不明的世界裡,如此壁壘分明的事物已為數不多了。
可偏偏榴槤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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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不認得走來的路
我住的附近有幾個賣榴槤的攤檔,我每次經過時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那些放在鐵架上的龐然大物。榴槤雖然外表硬邦邦的,但裡頭藏著口感幼滑、金黃香甜的果肉,還頗像傳統華人嚴肅內斂的形象。馬來西亞人叫榴槤像叫親戚鄰居一樣:次郎、三叔公、七仙女、夢中情人、紅肉仔,無非是看透了榴槤之間錯綜複雜的血緣關係。原來農夫常把想要種植的名種榴槤新苗嫁接到普通品種的榴槤樹身,以保持品質及加快收成。樹身被開腸破肚,新苗被削去頭尾,傷口貼傷口捆起來,以青色的肉身滋養新結的果。果是結出來了,留下一條怵目驚心的痂。黃黃綠綠啡啡,就差沒有藍色的眼淚,不然能湊成一幅畢加索的拼貼畫。誰能想到一個堅硬無比的榴槤曾經不過是一根手指長的嫩枝,在遠離自己大樹的地方貢獻自己的基因,拼命地生長,只求能結出賣得最好價錢的果。什麼混雜什麼混雜什麼的,都系搵飯食啫。
可能有些榴槤想留,可能有些榴槤想走,可能沒有人在乎,反正一樣臭。可在留連和飄浮之間搖擺不定、往往返返的才是活生生的人,死死地站在原處的只有樹。
喂,你說,陳果在幾十年前已經說過榴槤的故事了,有點新意好不好。新意?歷史哪有新意,不外乎這裡的人走到那裡去,那裡的人走到這裡來。驀然回首,大家早已不認得走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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