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啦!”
“不用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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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用改?”
到最後已難分難解,結果畫上問號。
寫作時,第一版本經常並非最優秀,只有持續的重讀、修飾,才足以產出撼動人心、引人深思的文章。年初落筆以來,我的文章便一直經歷重重檢視,第一重由自己把關,第二重則交予老師評價。
不過,母親一般會再自成第三道濾網,氣勢洶洶舉著手機而來:“你這段有問題!”以她而言,我的敘述沉悶冗長、啟發不夠直接明瞭,是老毛病,也是大問題。
順應他人一向都較難,完美主義的鼓譟下,兩類觀點的摩擦在所難免。通常和好的那刻,會是我終於找到平衡點的時候,如若無法達成共識,只好各自退到一旁冷靜,再做商議。
盯著幾處變成淡藍色,意指或許需要修改的字符在眼前挑釁,頭昏腦脹。
不由得想起數學老師不斷強調的“簡化”(也稱simplify),堪稱中學生涯掌握不全即處於危險邊緣的一大關鍵。它的精髓就在於不斷將相同的數字“割”去,一步一腳印地形成最優解,記憶猶新。如果步驟搞錯,則牽一髮而動全身,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再也找不著頭緒。
其實寫作同理,某些意義不明的複數、被動詞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人最瞭解的是自己,從此寫作時處處留意,發現“一、是、的”等字詞用得太多,令文章看起來充斥贅肉——內在美均無法表現。最終忍痛逐個擊破,文章縮水,不過是讓接下來精修的步驟更順利。
有時加得多了,要減掉一些。
然而母親面臨的是另一種問題,是自體免疫性疾病。
自己攻打自己這類病症看似無法解釋,卻無法忽視地存在著,使母親健康頻出狀況,難以踏出家門。我私以為文章寫的就是以放大鏡(文學大師也許用顯微鏡)照出生活中無數細節,若是活動範圍太小,獲得的靈感也就變少,難以成篇成章。
從最細微的小事入手
母親不願意放棄。她用盡了身邊可見的、熟悉的一切,從親人到家鄉,再到代表親人也代表家鄉靈魂的食物,都成了鮮活題材。人果然最瞭解自己,她早早料到自己只能寫抒情類,於是專攻該處,果然有所收穫,正式踏上寫作旅程。她不斷地充實自己,在枯燥的時間流轉中找到過得充實的理由。
那天見母親反常地滿頭汗,原來是快遞送錯地址,她別無選擇,才頂著烈日專門跑一趟取貨。母親靠在灶臺邊發表意見:她終於能解釋不出家門的好處,誰不希望少曬點火辣的正午陽光?母親的樂觀我學不來,只知道她一出門便焦慮、胃裡翻江倒海。既然如此,待我未來有了經濟能力,必然得為她置辦更大的房間,加入所有可以讓生活更有趣的事物。想法天真,起源也很簡單,我覺得母親像被困住,而家門外還有更多精彩供發掘。
有時減得多了,不妨加回去。
我想,母親也許才是為我帶來最大啟發的那個人。她以身試法,告訴我寫作得看到一件事的多面,形成自身觀點;或是從最細微的小事入手,帶出背後的道理與價值所在。這有些像〈口香糖、梨、便當〉的拆解方式,作者張曉風以三類外貌、口感各異的食物下手,在人生忽上忽下的波浪線中詮釋它們,賦予定位。漸入佳境和陡降深淵作為兩條主軸,其實也代表了大部分人不得不面對的選擇。
加與減,看似與計算機上的加減符號並無二致。待何時我發現文檔數量在增加,無關緊要的敘述在減少;解決方案在增加,無休止的抱怨在減少;年歲在增加,壽命在減少時——我大概就如母親那般長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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