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哈佛大學畢業後的費正清得羅德斯獎學金,轉赴英國牛津大學。一戰以後,外交史成熱門學科,他的老師韋伯斯特建議他研究中國,費正清在《對華回憶錄》中說他對中國“所知甚少”,但是“一旦開始,我就入了迷”。雖有疑惑,且不能斷定在知識和經驗的累積上最終導向何方,但是“冒險性質”的事業卻非常有趣,經常讓他進入“興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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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以19世紀中國海關的創建作為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後,費正清迫切想去中國,他需要使用留在中國各通商口岸的英國領事館檔案。羅德斯獎學金委員會批准,資助一年生活費。1932年2月他先抵上海,稍後到北京。
到中國做研究,並非容易。研究工作未完成,一年已過。生活費無著落後,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蔣廷黻濟困解危,聘他擔任講師。1936年費正清以《中國沿海的貿易與外交:條約港口的開放,1841-1852》取得博士學位,並回哈佛大學歷史系任教。
費正清生前是爭議性人物。在麥卡錫時期,他被懷疑是中共間諜。蔣介石退守臺灣後,國民黨視他為中共走狗。在中國大陸,名聲一樣不好,他在“文化大革命”時被當成是侵略中國的文化特務。他自認一生為中美關係奔波,不料被戴上無數帽子。1979年美國蒙戴爾副總統訪華,主辦方安排他坐鄧小平身旁,另一邊是蒙戴爾。馮亦代在〈與費正清的最後一面〉中說,這一次“榮譽燙平了他多少年來的委曲心情”。
費正清組織能力強,又能找經費,是美國漢學界執牛耳者,創辦的東亞研究中心名聞遐邇,學生私下以他中間名字King為綽號。我在馬大東亞系教“東亞現代化”時,書目中列兩本他和日本研究專家賴世和(Edwin Reischauer)合著的參考書:《東亞:大傳統》(East Asia:The Great Tradition)和《東亞:現代的轉化》(East Asia: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李歐梵在《我的哈佛歲月》戲稱這兩本書是他當研究生時必讀的“聖經”:前者為“舊約”,後者為“新約”。
名字是梁思成取的
費正清最為人所知的著作是1948年出版的《美國與中國》,他對百年來的中國社會、政治、文化和歷史提出系統的觀察、論斷和展望。此書不少觀點引發爭論,他的朋友及學生撰文提出意見,費正清心胸開闊,不以此為恥,遂有1958年第2版、1971年第3版、1979年第4版共3次修訂,1983年第5版又增添一章新跋。余英時在〈費正清與中國〉中說每一次擴大讓我們“清楚地看到著者的歷史知識與時俱進,每一新版都充分反映了中國史研究在當時西方的進度。”
費正清著作數量驚人。哈佛大學歷史系正式把中國近代史包括在課程之內是從他開始的。他栽培了大批專家,美國很多大專的中國研究和教學,都是他影響下產物。他生活嚴謹,早上7時不到,會打電話問研究生論文進度。上午4個小時不見人,留在書房用功。下午上課或處理行政工作。他的女秘書對李歐梵說:“他每天要口述錄音數十封信,由她打字後當天或次日一定簽名寄出,而且有信必覆。”
“我不以清廉方正奉法,乃以貪汙之心枉法以取私利,是猶上高陵之顛,墮峻溪之下而求生,必不幾矣。”這是《韓非子·奸劫弒臣》中句子,有權力者若不清廉方正,從高山之頂墜入深谷之後,要生存恐怕是沒有指望了。費正清中文名字取典於此。
名字是梁思成取的。費正清後來因為不想跟陸軍情報局的麥克·費希爾(Mac Fisher)同“姓”,把名字改成電影明星Douglas Fairbanks也用的“範朋克”。梁思成說新名字聽起來像番邦客,不倫不類。“正清”二字和原名John和King諧音,費正清即費氏正直清廉。“使用這樣一個漢名,你真可算是一箇中國人了。”梁思成說。
他始知自己愚蠢,研究中國者有個像樣的中文名字才名副其實。《對華回憶錄》談中美關係理性十足,但是談朋友,卻處處人情味。1942年他被美國戰略情報局派往中國,為了見梁思成夫婦他費盡心思。梁思成見到費正清,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達5分鐘之久”。
費正清有不少值得一說故事。1972年他應周恩來邀請到北京演講,一開頭提他做研究遇窘境時雪中送炭的蔣廷黻,“如果不承認這種恩德,我就不可能接著講下去。”蔣廷黻後來擔任國民黨駐聯合國安理會中國大使。聽眾如何反應無從知道,但是講者勇氣讓人難忘。“我估計我的聽眾首先是中國人,其次才是共產黨員,因此我認為我是正確的。”費正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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